他們靠在側門的牆上,被他稱為艱難與挑逗的一線天的絲絲光弧從門裏直透出來,幽幽的色澤。清去那硬被他幻上來的曖昧不已的桃色,它倒也能起到天光的作用,隻見——灰藍色的眼睛;殷紅色的液體。
與兆學疚遊弋的眼神不同,他篤信的眼超越了事實,不知道算不算就這樣解釋了兆學疚受傷的原由:“對於那些以信仰支撐自己整個生命的人,這肯定是個可怕的時刻,此刻,他們肯定終於知道了自己是否真的相信。真摯的愛情會賦予女人無邊的力量,卻會傷及一個男人!光榮的勳章,中國有詩: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兆學疚下意識地吞咽一下,吞下那噴湧直上的燥熱,額上還在不急不緩地爬啊爬,就如同他侃侃而出的話頭,他覺得也許光從心理訴求方麵不能使人完全信服,於是加以擴大到了神經學範疇:“麵對自己的欲望,你害羞了……至少我們不明白為什麼羞愧時會臉色緋紅,這事還沒有完全搞清楚,因為在血管舒縮神經的作用下產生運動的擴張性肌肉和血管的關係,到現在還沒查明,特別是精神因素引起的一些事,我們假定大腦皮質和髓鞘的脈管中樞之間有某種依存關係,人受到刺激時這種依存關係就會起作用,臉上的血管擴大,膨脹,那時你就會像一隻火雞一樣,滿臉充血,漲得通紅,眼睛裏什麼也看不見……”
通常,兆學疚是樂意聽他鬼扯的,然而若接下來被意淫的對象是某人的話,還是悠著點的好,他甚至能想到不定是下一個瞬間,小榕樹花臉如鬼,陰笑著奪門而出,那挨打事小,隻怕被廢某一條腿一了百了才是大的!他就嚇住了,連忙把手一翻,就直往他那篤定不已卻不知死活的眼睛插了過去——他略一遲疑,住嘴,鬱悶中多帶了幾分委屈,悻悻地退開。
兆學疚不由得也沉吟了一下,他知道,自己不比其他幾個,不但不會勃然翻臉,手腳也散漫,然他閑淡不已的閃避……
“果然是你下死手打的我!”
互覷間,他攤攤手,又攤了攤,兆學疚又死盯他的手,那一雙筋節嶙峋,不輸於小榕樹的、令人恐懼的大手,隻怕越看形象就會越壞了,他大概也知道無論如何是糊弄不過的,就又湊上來,總算扯了塊布在兆學疚的腦門上整個兒纏了纏,隨意粗魯,然動起來卻又輕又快,連力度都恰到好處,最難得的是,看上去,至少在外觀上,他是一個與手完全不相似的人:舒雅、大方、友好,有著近乎天然的親和力。兆學疚頗有些以貌取人:又喜歡又有些疑惑的排斥……他又慢吞吞地顯出了雜學無節操的狡猾來:“打,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吧;至於下死手,相信我,朋友,你並不了解這個形容詞的真正力量。你要和醫生是朋友,那麼總可以試一試這樣的解釋,希伯來人的祖先雅各就曾於夜間與天使摔跤,直到天亮仍不分上下,天使於是給他改了名字以色列,意思是與神角力。”
兆學疚聞言就不由得好笑地搖搖頭,十字架?那就是神父,好色好賭的風雅神父,現下,似乎是小榕樹寵物一般的存在。隻是想不到他還兼顧了一心想要監守自盜的門衛職能……人是有意思的人,隻是無暇,於是盡力抽身起來,又勉力去推那扇門——無由地,晦暗中的空氣一窒,一僵,回頭,他依舊攤攤手,然他要伸手,他仍按住,這次無一遺漏,兩隻手都被按住了——他有著溫厚的姿態,無辜的藍眼睛,也有兩隻極富力量的大手。
“如果他們在接近某種東西時受到了懲罰,就會產生那東西不好的感覺。即使她有著甜美直接的天性、深刻的聰慧,優良的品質。然有更多的男人,喜歡性,但憎恨女人。”
神父大概是不滿他總不出聲的態度,於是不再把他視為同好,而把他和他們一起歸類為水滸裏的男人,而唯有他自己才是紅樓裏的寶哥哥,總是對所有的女人懷有好感,包括美麗的女人和擁有其他男人發現不了的美的女人。
兆學疚就頓一下,忍得千苦萬苦,低下頭,目光正好垂在他胸口晶亮地閃光的十字架上,低聲道:“我以為我們要談論的是力量的基本道德:正義、謹慎、節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