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說喜歡也喜歡,當然喜歡,能喜歡最好,當然很好;不能喜歡,或許會遺憾,然而看到她興高采烈,他幾乎就能感到一種父兄般的滿足。所以,那又有什麼要緊的呢,無論哪一種喜歡,似乎都沒有必要特地拎清,或去剔除某一部分,不是嗎?即使會有些遺憾,當然會有些遺憾,然,似乎就在那一天,久遠都無法尋回的那一天,自己已經出於最深邃的愛而期待她能得到比愛更好的東西,從那時起,就已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吧!
……兆學疚仍在微笑,持續保持那個微笑,輕輕地、惆悵而甜蜜地歎了口氣,他知道,那一番番的、一波波的含混而微妙的浪潮,就算是過去了,差不多是永遠過去了,接下來的,將是下一場的碧海藍天。回到眼前吧,集中精神——似乎隻剩下跳海一途,像上次那樣,伏翼也是從右麵起跳的,如果撞上岩石、落在鯊魚群中,大概就是條死途了。而且鯊魚多靠嗅覺捕食,上次的幸免也多得伏翼尿褲子的遮掩……他再不能冒這個險——也不會。眼下,他梳理了紊亂的情感危機,已經回複了理智而智慧的糖二本色,他是最可靠的軍師,什麼辦法想不來?他得意然而又不無悻悻地想:也隻有小榕樹那廝能逼得他去跳水!其實也很簡單,辦法安全而簡單。
在伏翼的幫助下,他們移開了天梯,就固定在上次跳海的地方,徐徐放下,待到穩定時,他順著天梯徐徐而下,安全而簡捷的辦法。
也許天堂也可以往下走?
他站在離海麵差不多兩米的地方,那是能見度開始清晰的地方,一時間,被那樣幽靜而嫋娜的密境鎮住了——月色淡淡,幾乎隻留一抹若有若無的殘魂,似乎是海水本身在透著幽亮柔和的光,從海麵上泛起來的,又有輕霧一陣一陣籠起……茫茫莽莽一片,大概能延綿數十米,泱泱蕩蕩,水草在碧波下水妖般蕩漾招搖,水草裏,似乎時時處處都藏著隨時會浮出曼妙的上半身來梳妝晾發的美人魚……水草之外,月光清淺的地方,有一條閃閃發光的海豚,驀然從碧波處躍起,噴出長長的水柱……下一刻,它又到了眼前,那看起來淺淺的水域,忽然跳射而出,噴了他一頭一臉的清涼水珠……兆學疚由衷地笑了,他甩甩水珠,脫下那件礙事的白袍,順手將它係在天梯上,他按捺住激蕩而好奇的心情,一步一步地爬下……海豚又埋了下去了,兆學疚知道它耐不了太久,它那麼寂寞,又那麼頑皮,雖然也許它不喜歡男人,但那也沒辦法了。它抬起頭來,它的模樣輕盈頑皮,大概有兩米長,卻給人一種可愛精靈的印象。又或許,這裏看上去什麼都是半透明的,有著夢幻般的美麗。所以海豚不但可以人格化,甚至很輕易地可以神靈化,它看起來是那麼的稚氣天真,卻又含著渴望和狡黜——再靠得近些,它秋波閃爍似乎能將一切攝入……
它又嘩啦啦地,仰頭朝著兆學疚的裸體噴一陣水,再次沉了下去了。兆學疚又好氣又好笑,擦著水珠,忍了忍,才沒有一跳而下。這時,就在海豚沉下去的水麵上,幽幽的,似乎是銀色,又似乎是墨藍色,漂浮著一幅柔柔的絲綢……絲綢,是他們在風暴來時拋下海的絲綢?他扶住梯子,他已經下到了最下麵的一級,水波就在腳下,但他沒有急於下水,反而在梯上盡力探身出去,想要看得真切些……肯定是!
一開始,它平鋪著漂浮,而後,它慢慢地出水立了起來,也許是海豚在下麵頂著它玩,海豚喜歡用腦袋頂東西不是嗎?它徐徐地,垂直地、從水麵上挑了起來,就那麼,婷婷出水,幽幽地泛著光華,掛在水麵上的一幅緞帶……兆學疚就有些按捺不住,任誰在一個幽美而譎麗的奇境裏,都會產生一些想抓住些奇妙事物的傻念頭吧,更可況,絲綢,一直是他十分崇敬的一種衣料,他總覺得它是有生命的,它的前世是一隻隻蠶,努力地食桑,纏綿地吐絲,絕望地作繭自縛,愈掙紮,就纏繞得愈緊,直到吐盡相思,化蛾歸去,成就一件柔軟的華衣,整個過程就像愛情。想到這裏,兆學疚不免更加惆悵,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接觸這個領域了——以至於,連女人都難得親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