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小榕樹話鋒一轉:“……當然,由於這88確實是……身體奇形怪狀,五顏六色,有失頭領的體麵,所以,這紫水晶隻好由我代為保管了。”
小榕樹話尾一轉,竟大刺刺地把紫水晶收進了自個兒的懷裏……還是她自個兒的。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聽著……沒有發言餘地。而後,一號的雲英晶石一亮,黑黝黝的石門嘩啦啦、嘩啦啦,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反推力,嘩啦啦、嘩啦啦,浮浮、馥馥、漫漫的光線如同水流一樣奔湧而入……門開了!
他們宛如一夥不諳世事的孩童,宛如第一次開眼開見光明的嬰兒,呆在那裏,一時間,不敢動。
“一號。”小榕樹自矜地說一句,他們於是跟著嚎叫:“一號!一號!一號!……”再沒有異議。
小榕樹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移向十字架和藍眼睛: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罪犯?但在中國,他可能隻是個有意思的人,永遠也不太可能構成罪大惡極的罪行吧?誰知道呢!又移到小飛魚赤裸的胸前,那靠近心髒的地方,有一個栩栩如生的關公紋身,這或許不是唯一的,但確實是小榕樹待他發生根本性轉變的首要原因。她又轉到那努力站穩的人身上,他腫脹的眼睛裏有著溫和的光芒,大概算是黑眼睛吧?其他的,再沒有可靠的證據,然而她那一刻實在很想問他,是不是中國人。而他微微抬手擋一擋風,就發出了一陣叫人心顫的啞咳,看來沒有必要了,他根本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一步!
她大概會想念他,想念那一種淡淡的、和風一樣的語氣,也許她可以用自己的口技,或許是頭聲?胸聲?然而她學不來那樣的感覺,那無論他說什麼,都會溫暖到你的心的感覺。他那被打得變形的臉,被酷刑折磨的身體都沒能讓他失去這種語氣,那麼他一定有比他的肉體更不可摧的堅韌保護著自己的心,一定有比所有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更深的頑強維護著他不可奪的尊嚴。
然,她什麼也改變不了。就連肩上的二號,似乎受不了風和陽光的直射,它喵的一聲假叫,從肩頭躥開了……
人們大多能感覺得到她那審視式、告別式的懷念目光,都有些不知所措的失驚,他們原以為,他們已經有了些許的默契和情誼……她實在是一條了不起的惡棍,她野蠻凶殘,忘恩負義,恬不知恥,殘忍暴烈,他們看見她發飆……嚇得毛骨悚然,而她依舊落落大方鎮靜如常。隻是他們比她更加識人,他們能認得出她,殘暴無常的外表下的她,她的心是屬於天使的,讓這份暴戾有了一種本質的善。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門口,又有幾張熟悉的臉,扯開花一樣的笑容等待著——還有他們最渴切的一切……自由、光明、風、海、食物、工具……幸福的人該有的一切,都有,一切都有!
十、水孩子的夜
刹那,每個人的耳朵裏都灌滿了濤聲和風聲,風盡情地帶給人大海的聲音、大海的氣息,似乎能把人的整個心靈都融化在那令人沉醉的大海沉靜而寂寞的節奏中去……那是一種新鮮、純粹、醉人得帶著憂傷的溫暖感。海水微溫,如湖水般平滑。雪白的珊瑚砂看起來閃閃發光,似乎摻雜著印第安人的、太陽的汗水和月亮的淚水。填飽了肚子的人們,盡情地、縱情地、亡命之徒似地揮霍著這一天最後的日光下的自由,似乎揮灑的是那有今天沒明天的豪奢……
事實上,誰又能說不是呢?
他們不覺脫得赤光,盡情地將自己深色的皮膚臨照在滾燙的、耀眼的白光中,他們在懸崖上吊下來的天梯上上下爬摣,在鯨魚灣的白沙上鑽沙打滾,再從鯨魚灣上舍生忘死地往海裏跳,他們嚎叫著在海裏撲騰,久久地沉浸在海水裏……他們做著各種無聊而危險的遊戲,肆意得癲狂而癡狂。而海麵上波光粼粼,仍然適意而自如,淡定而穩重。它將他們的癲狂送將來、帶將去……節奏隨著波浪的搖擺顯得悠長而緩慢……然後,光線似乎猛地變得瀲灩而溫淡,海風又帶來了瑟瑟的涼意,他們似乎想到什麼似地失驚,似乎連心裏也感覺到了那份驟降的寒意,於是呆呆地、幽怨而恐懼地側頭向西,向西的天空已經顯得浩瀚陰沉,身後則有亮晃晃的橙色光暈破雲而出,奪目豔麗,太陽粗濁的邊框緊壓地平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