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放浪記(1 / 1)

我實在沒有,隻有些無價的鵝卵石,他也很為難,後來,他還是冒著風險就把我藏到了船裏,他跟我說,這是一條回中國的貨輪,可以捎我一程。因為他管的是後艙,我就一直躲在後艙裏,他偷偷給我拿吃的、喝的,我就在他的指揮下,幫他把把舵,做些小事。他答應我,船一到岸就讓我上岸。他真是個好朋友!但我還是沒敢讓他幫打聽你們。老大,糖二告訴過我,我們一起,目標比較大,不能跟別人說我們,雖然阿羅是個好人,但我還是沒說,也不能太麻煩他……我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找我的!你看,我做得對吧?”

當然很對。但小榕樹一時間實在沒辦法附和他,他隻恨得牙癢癢的——那個多心小子,一毛不拔就騙了個銀頸圈,沒要石子是因為看不上!還免費揀了個勞力,把舵、清潔、檢修、掛帆、打漁、搬運……一心什麼事不會幹?什麼事不肯幹?難怪他們撲上船去要打劫的時候,他在安心地蒙頭大睡!這麼一條小貨輪,一個人駕駛盡夠有餘了!小榕樹斷定,那小子絕對沒有半分意願,肯把一心送上任何一個岸!撿個既單純又能幹的小和尚,可不跟撿了個寶似的!

這時,熱氣騰騰的湯藥送來了,暫時打斷了小榕樹的憤慨。一心去接手,小榕樹就滿不在乎地披件衣裳,皺著臉灌下湯藥。一心候他喝完,接過空碗,就引他轉過樹幹,來到那基本成型的矮吊床前,小榕樹身上很舒爽,也很放鬆,躺倒在吊床上,壓得後肩隱隱作痛,痛得很安心。一心把毯子扯下來,給他一直蒙到下巴,自己倚在旁邊催眠一樣繼續嘟囔:“那時本該向西,可我聽到你的聲音啦,老大,你念的是糖二哥哥念過的詩歌,阿羅沒醒,於是我取隻木盤,坐上去找你們,你們就把我給網回來啦!原來我坐在大木盤裏,不像鳥,像魚……”

花朗花朗的陽光絢爛而溫暖,海風中盡是豐饒的生命的氣息。小和尚就嘟囔著,打個嗬欠,雛鳥一樣緊挨他在地上睡下;柳生……柳生按照慣例,應該在樹椏上給他們放哨;糖二和伏翼,他們總會回來的……這島嶼漸漸變成了一條飄浮的大船,海浪拍打著它,搖晃著它,又把它變成了一隻巨大的搖籃。他的長睫如倦蝶,撲淩幾下,終於棲下,陽光親吻著他的眼瞼,他合上了那比樹蔭還要濃重的眉睫……有一種暖洋洋、迷幻般的痛楚霧一樣輕籠輕散,然而不是昏厥,小榕樹終於安心地墜入了黑甜的睡鄉。

……沒有夢。

四、放荒

一輪滾圓的落日正在一片血色的晚霞中動蕩,霞光上麵,片片斷斷地輕浮著些淡褐、烏龍、棕黃的柔雲,像是太陽在白天裏盡情地吸納了這些人的皮膚、頭發、和眼眸的顏色,這會就在雲彩裏晃晃悠悠地吐露了出來,顯擺得漫不經心。海水被這向晚的日彩炫耀著、灼燒著、沾染著,浮泛出一層層的金波,卻被裝在了這深碧色的玻璃鏡裏,一下一下地蕩漾著……向西泛蕩。

海西麵,614就在那某個地方,它肯定屬於某一種色彩,海水會把它映照出來,遲早會——然不能極目,始終不能——霧,始終縈繞著霧。此刻的薄霧輕而暖,宛如晚炊的煙嵐,眷眷在水麵,卻使海失去了浩瀚而變得分外家常、厚膩,然不可估測。

東西之間的這片海裏,除了光影、除了霧嵐、除了單調持長的細浪,還有小小的阿羅號也在合乎規律地保持著這宿命般恒定的相對運動——寂寞地隨波逐浪——若有若無,時而由東向西,時而又由西向東,就像一枝始終無法投遞的橄欖枝。

隨著夕陽的一步步沉落,暮色一步步逼近,光彩漸漸遊弋、內陷,進駐到了海盜船的大火塘裏——篝火是輕俏而合乎規律的,無線電照例在永不停歇、嘰裏呱啦地彌散著,每個人都可以過去操縱、調頻,任意換轉一個自己喜歡或並不喜歡的頻道:音樂、言論、新聞……甚至廣告,當然,在語言方麵,也有容乃大,無所不包……這些聲音就這麼縱橫交錯,互相超越,即逝即離,來去無蹤;這裏又有海鮮、肉、蔬菜拌成的大雜燴,有朗姆酒,放浪的海盜,和即將入夥的海盜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