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不覺也放鬆下來,有些賣弄地道:“不敢?你看著!是中國老爺不稀罕這麼喝!”
那黑胡子一驚一乍地看他,四圍裏的人也紛紛借機湧近了點,倒不是戒備,而是親近。雖然他舉手投足間都流露著無法潛藏的暴力和反叛,每每引起其他男人的警覺。但是他們已經基本上可以鑒定,眼前這個人確實是中國人,好漢,和他們一樣。中國人不信神,可他們會把國家和民族當做是靈魂的故鄉,同根同源確實激發了他們的情感,一種驕傲與溫情,信任與懷舊交織的情感。
不知不覺中,緊張對立的氣氛竟然兒戲似地被扭轉過來了,那邊仍對峙著的兩個瞧得都有些呆了,卻又不無羨慕。他們實在缺乏這樣的……魔力。如果你遇到一個孤獨的人,不管他們怎麼對你說,他們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喜歡享受寂寞而孤獨,也是因為曾經嚐試融入這個世界,但人們一再令他們……彼此失望。
小榕樹是個玩火的積年,他把方才偷順來的火種悄悄夾在指間,一口氣噴上去,那火苗就飛掠出去,燎著那碗裏的酒,就焰焰地在酒麵上燃燒起來,黑胡子先是驚,碗裏的淡藍色的火焰隨著手腕蕩漾了一下,隨即他就更加激動,就連那有些放不開的手下也被吸引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柳生與人質反被擠到一邊,一時間,他們徹底被忽略了。
小榕樹更加得意了,賣弄地端起焰騰騰的朗姆酒,在眾人驚慕的目光中,把那碗火酒舉到嘴邊,咕嘟咕嘟地一飲而盡!人們張大嘴巴,緊張地看著他喝,最後,他把空碗一照,短暫的錯愕後,他們就大聲喝彩起來。
小榕樹的笑容未斂,手上一軟,空碗落地,似乎是不勝酒力——沒有人留意,他隻是拿碗的手軟了,而另一隻端槍的手仍撰得緊緊的。他的身子一翻,在眾人的驚呼中,幹脆地望後倒身。柳生大驚,要如何又不知該如何,然而,這時,那黑胡子似乎比他更加緊張,咋咋呼呼地吆喝指揮:“扶穩了!抬上!別碰著傷口,刀不能拔!先止血!抬他回去!我得親自給他醫治!他就是我下一任的船長!嗚嗚!我的海盜船……我終於可以航海打出去啦!我有希望反攻啦!”
柳生一時間不知怎麼反應,這又是一群不合常理的瘋子,但小榕樹果然被他們小心翼翼地抬著走了。那老薑頭就碰碰他的刀,建議道:“一起去?”
柳生有些不甘聽他指揮,躊躇著,而那老薑頭又道:“看來你並不是你們老大的心腹小弟啊,糖二是誰?他不在嗎?我想至少他不至於看不明白,那一碗酒隻是老大的台階而已。”
柳生有些惱怒,威脅地緊了緊手中的刀,那老薑頭卻更加放鬆,手一攤,進一步解釋道:“傷得不輕不重,沒有那碗酒,他有可能會暈,但一碗酒下肚,他起碼可以撐好一陣了,他隻是在裝暈。”
柳生就有些泄氣,隻怕確實是這樣的,小榕樹海量,而且烈酒往往能化作他的膽魄和能量。他悶悶地道:“先把我的索還給我!”
那老薑頭握著忍索,翻過來,老道地彈出索柄裏的刀子,一時間,他瞧著刀子,就有些發怔了,柳生就沒好氣地緊了緊他脖子間的刀,那老薑頭隻好皺了皺眉,苦笑道:“好了,別在我的脖子上磨刀了,我們換。”
柳生也不稀罕占這個便宜,手一翻,拿回了自己的武器,沉著臉,把那軍刀擦著他的脖子,猛然插入了樹幹中,轉身走開。
老薑頭與他們解除了對敵的態度後,一直表現得很寬容,他微微彎了眼,拔刀,掂一掂,聲音就有了些異樣:“兆學疚?”
柳生一怔,忽然想起,這是糖二的軍刀,上麵刻有他的名字。他就有些後悔,隻怕那慣於護短的小榕樹知道他用糖二的軍刀換回了自己的忍索,又會找茬,想到小榕樹的偏心,他就有些悻悻的……他悻悻地道:“我不換了。”
老薑頭就有些好笑,嘴角確實有絲玩味的笑,如果不是因為柳生此刻很鬱悶,他會察覺到不尋常。可他隻當那老薑頭在耍他,他氣得頭也不回,憤憤地追著那夥人去了。
小榕樹很能識人,他確實是塊老薑頭,在他麵前,他們其實都隻能算是孩子,不自覺地流露著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