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朦朧中聽到了小鳥的細細碎碎的鳴叫聲,接著,頭發上一牽一扯有點疼痛,柳生便又記起自己被小榕樹扯了頭發,那差點連一塊頭皮也掀下來的慘痛,他登時睡意全消,翻天覆地的眩暈也被嚇退了,睜開眼睛,入眼的晨光朦朧輕柔,夾著灰蒙蒙的霧氣現在開始發亮,化作耀眼堅定的蔚藍。身下的沙子細白柔軟,十分舒服,旁邊一雙小小的爪子靈巧地跳動著,正啄著自己的頭發當鳥巢呢!柳生一動,小鳥撲騰一下飛開了。
柳生眯著眼睛,一節節地撐起身體——可目測的部位,到處可見破敗傷殘。身側,小榕樹大字型躺在那裏,救生衣仍裹在身上,也沒缺胳膊少腿,臉色依舊白得發青,平時覺得可怖,眼下卻有些憐惜。柳生知道小榕樹是在裝死,可此刻小榕樹不說話、不動、甚至不呼吸地躺在那裏,睫毛烏黑濃密而向外翻翹,眉骨略微高,顯得兩條眉毛就特別生動,平時是絞在一塊橫行跋扈,這時候沿著眼眶垂下來,溫柔中有點苦楚的順著,到眉梢又靈動飛揚起來,探向黑壓壓的鬢角,撩及烏黑柔軟的絲發,顯得那麼生動而富有神采,他的頭發不覺已約略及肩,柳生的視線漸漸移到他的喉下——其實自離開天津衛,確切的說,是丁佼離開後,小榕樹就沒對自己的喉結特地用過心,隻是,別人就更加沒往那裏想過——再往下,是那挺拔秀麗的肩脖……
柳生的胸臆慢慢地潮湧著,半晌,他摸了摸餘痛未消的腹部,把歎息吞下,隻淡淡地道:“醒吧,你的睡拳沒這麼厲害,我沒死沒殘。”
小榕樹於是幹脆地爬起來,精神得似乎隻是睡了一覺,然而,柳生身上零零碎碎的傷多半是自己所賜,他總算有點愧疚了,解釋道:“我以為是鬼壓床。”
柳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想到他是老大,而且眼下兩人實力懸殊,當然,即使是另一種懸殊的情況下,自己似乎也沒討到過半分的好處,於是那隻拳頭終是沒敢揮過去,隻張開手,緩緩地理了理頭發。
小榕樹看著隨著柳生的動作掉下來的,多到無法忽視的一團團頭發——那是被他撕扯下來的。於是他輕咳一聲,厚顏無恥地轉移話題:“你找到一心了嗎?”
柳生要待不答,又不甘心,道:“昨晚我也沒遊出多遠,星月出來後有了光線,看見你沉下去,猜到可能是被水草纏住,就潛下去準備救人……”
柳生的話被小榕樹一陣猛咳打斷,柳生無奈,息事寧人道:“好吧,想想接下來的事吧。”
他們待他總不由自主地分外寬容些,因為他是老大,他有著與他們不一樣的特質;但自己不一樣,他們的特質甚至是相似的,所以一直不忿由他來統領,不忿,但卻願意受著,以前因為混沌著,所以總與自己的本能撕扯,現在明白了,他忍讓得平靜,平靜而深邃,就如同此刻的大海一樣,累積著,不覺累積壓抑了那麼深厚苦澀的浪潮。
柳生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投向大海。
他們的身下是一片淺淺的沙灘,此時黑夜已經消去,東方泛白,但地平線上仍是一片漆黑,海麵上飄起一層濃霧,兩米外就看不大清楚了。大片大片的霧氣在移動著,向四下裏擴散著。海像個籠著輕紗舔睡未醒的女郎,安靜而平靜,空中隻偶爾傳來海鳥飛翔與鳴叫的聲音。沙灘後,一個與海豚嘴相似的島嶼輪廓凸顯了出來,撒眼看去,尖角後地域平穩下來,也就二十來米的寬度,隨著長度的加深,似乎也逐漸在加高,一時間也算不清它到底有多深,隻看見那鬱鬱蔥蔥的原始叢林鋪天蓋地似地覆蓋著高聳的岩壁。
這個島嶼被海上漂流的人寄予厚望,但小榕樹還是決定先找點散落的貝殼動物充饑。他長年在天津廝混,對海貨知之甚祥,於是徑直走到靠海的岩礁上察看——那裏長年被海水覆蓋,易生長海藻,海藻中常聚貝殼魚蝦。果然,小榕樹在一片濕滑茂密的水草中間發現了麋集著的橢圓形的貝殼動物——石蛤。石蛤辛辣美味,對饑餓的人真是極大的誘惑。小榕樹當即眼冒綠光撲了上去。
小榕樹毫不客氣地把那一堆貝殼動物都扒拉下來,身上的救生衣又不方便脫下來,於是他沒好氣地扒開了救生衣,又探手去要繼續解下一層,柳生忽然就失聲喝止:“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