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湘西趕鴨人(1 / 1)

他遲疑一下,自懷裏抽出了一把刀,兆學疚的笑容凝住了,口中一抿,發出一聲杜鵑啼叫,林子裏頃刻鑽出了十來個勁裝漢子,弩箭與槍口無聲地統一瞄準了竹葉帽的老頭,老頭呆住了,強笑道:“糖二先生,你誤會到哪裏去了?我取刀子,是要給你殺鴨子……”

兆學疚苦笑,道:“我差點就被你蒙過去了,可是,真正老道的湘西趕鴨人,殺鴨從不用刀見血,隻在三岔口上一掰,鴨子就死了,嗆血的鴨子才好吃。”

那老頭倒也不分辨,隻往舟蓬裏頭一鑽,藏了去了。

兆學疚喝道:“出來!你跑不了!”

那十來個漢子蓄勢待發,這時,就見舟蓬裏慢吞吞地鑽出來一個人,大模大樣,不可一世地立在舟頭。

兆學疚笑得越發苦了,他求饒道:“老大,我曉得方才那個人不是你,你別繞我了。”

小榕樹大刺刺地站在那裏,冷笑道:“不是我是誰?”

兆學疚沉吟一下,輕聲道:“你曉得的,吳秀才是我們黃埔軍北伐的首要軍閥頭子,老大,你別為難我。”

小榕樹怒了,隻當是受了小弟的挑釁,他冷笑道:“為難你又如何?”一聲未了,兆學疚劈頭蓋臉的已著了一鞭,兆學疚捂著流血的臉額,回身銳聲攔他身後的漢子,“別動手!鎮定!他是我們的老大!”

鴨群受驚,嘎嘎叫著,四散而去,小榕樹昂然站在那裏,仍是冷笑。

兆學疚苦笑:“老大,我曉得伏翼、柳生、一心都在。他們說,內戰得你死我活的人都曾經是手足,段叔叔和吳秀才是,吳秀才和校長是,國共兩黨也是,關二叔和呂子是,田少和關啞是,我們是……我們曾經在一起生活,一起恨,一起愛,我們一同流血,血都流在一道……或許真有一條紐帶比手足的紐帶還要有力量,我多麼想尊重你的信念,盡管我們為不同的利益而戰鬥,可我們始終是手足,時代會像激流一樣過去,內戰也會像火焰一樣熄滅,而我們呢,我們還會繼續存在嗎?這一方桃園情義,還會繼續存在嗎?手足,是不應該隨便斷的,那不是壯士,那是章魚,可章魚是冷血的……一心,還會哭的。”

小榕樹顯然仍是喜歡聽兆學疚長篇大論的,他神色淡淡的,顯然還想再聽,但兆學疚卻顯得意興闌珊,這一陣血腥的衝擊,對他打擊太大了。

“我也曉得你們一年來走私貨運都是托了吳秀才的庇護,才南北暢通無阻,你們有大交情。老大,我真的累了,你盡可把我打死,我不怨你,可你不能阻止我讓他們瞄準舟蓬打個稀爛,你曉得他們都是田少精心訓練的好手,隻要你不亂動,他們絕對可以把舟蓬打爛,而不傷你一根毫毛。這桃源,很美很殘酷,我不知道它會給我什麼,夢想、欲望、幻滅、新的希望,抑或隻是簡單的停留……你曉得,小弟和軍人一樣,沒有不得已的時候,上峰派我們來,不是作為先頭部隊,而是特殊刺喉,除了偵察,最大的任務是刺殺。”

小榕樹下意識地擋在前麵,但他的身影十分單薄,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同時避開他,瞄準了舟蓬,就這三四米的距離,剛好在他的鞭長之外,但以槍程卻是精確的,於是他有些不悅,也有些焦躁,冷冷地看他,半晌,忽然道:“你怎麼曉得吳秀才在這裏?”

兆學疚很高興小榕樹願意講道理,“這是兵家往來馳聘的必經之地,湘西四周到處都是征戰的部隊,這些年來,軍閥混戰,許多部隊被打散,之後又有許多部隊被解散,這些散兵遊勇多拖槍為匪,貴州那邊,也有不少,吳秀才南北受敵,要與黃埔決戰,必得盡可能地收羅這些散兵遊勇。”

“那你曉得,這些流兵都受過軍事訓練,一旦為匪,就禍害一方,且經曆過戰場的人往往更加嗜血,更加殘忍,也更加狡猾,你見過邊城的戰事,你親見的。”

兆學疚就有些躊躇,有些意氣蕭索:“是的,一個國家,對待老兵的態度,就是對待曆史的態度……對待曆史的態度,就是對待未來的態度。吳秀才這件事做得沒錯,可是,相對戰爭結束而言,我希望所有的戰爭本就沒有爆發,手足相殘,太恐怖了……”

小榕樹嗤之以鼻,“呸!你說的是什麼孬話!罌粟醉死了你的舌頭了?不打你就醉死窩死在這罌粟園裏?不打你曉得哪個是對的哪個是強的?若果不打一場就算結果,搶在開戰之前就滅掉異類,我們哪一個不比你強?還用得著你糖二這類酸文人?要老爺我願意這麼來,你和關啞、呂子能活到跟我小榕樹叫陣?死的活的有多值得計較的?隨意問問,一個個死的或未死的,誰怕了?孬種!你軟了?趁早滾吧,我們大不了換一個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