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刀光、月光、饑餓的狼一樣的幽光……混合著狂亂的色彩,他們止步於邊城古舊的城牆外,猶如遇到抵抗不得不暫時遏製的狼群。那裏,新近有血色刷出的大字:蝗蟲!擅入者死!
但血往往更能刺激人瘋狂的殺意,這短暫的震懾和猶豫中,山腰又有人馬衝殺而下,呂子冷笑一聲,隨即一抖韁繩,也帶了一隊人馬迎上……槍彈在空中紛飛,馬在嘶吼,人在狂叫,煙塵四起,林木折倒,不時有人在衝殺間倒下,兩隊人在山衝的空地上終於短兵相接,糾纏在了一起。
城門前暫時失去呂子領導的一眾就更加惶恐,這時,就有人嘶聲喊道:“弟兄們,我們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飽肚子!在這裏,誰不是匪?憑什麼我們就該安分守己地餓死?曆來成王敗寇,我們衝啊!”
這饑餓的洪流頃刻間就紅了眼,嗷嗷狂叫著衝襲著城牆,槍聲繚亂,前麵的一樁樁地倒下,隨即被後麵的踏上,勢不可擋地衝進了進去,更多的人倒下了,槍聲愈加淩亂密集,火把四揚,砸在竹木茅草的屋子上、門牆上,頃刻就著,哭聲、喊聲、繚亂的人影,血光不時乍起……
烽火與血光衝混了這本應如畫的晨光,天地顯得混沌而瘋狂,誰也不能預見它會擴張到什麼程度,止於什麼地方,往昔的忿怨、久懷的希望、你死我活的生存壓力——所有的一切全都開始騷動了。
事實上,城池之變,也許永遠都是無法抗拒的。
田忌與呂子走馬而過,再次騰馬相對時,呂子的發鬢散亂,額前橫下一道血痕,顯得煞氣十足,而田忌的胸肩前,也被劃下了一道,四目相交時,鬱結的恨意毫不掩飾地在眉目間流轉。
糾纏著恩和情的恨最折磨人,但一旦經過了歲月的沉鬱,又乍經血的衝刷,一切都會變得赤裸、原始,為恨而恨。
這時,身後的兩夥人馬也衝掩殺近,短兵相接時,就是赤裸裸的白刃見血,野蠻的殺戮,比的就是一個“狠”字。
等田忌反應過來時,他的手下就如同狼口下的奔牛,一點點心慈手軟的餘地盡夠他們吃盡了眼前虧,頃刻間,就已死傷過半了。
田忌的私仇隻對準了呂子,但他萬沒料到,兩軍對壘時,生死一線竟是如此的殘酷且沒有絲毫的餘地!
呂子嘲諷地笑,笑他的天真,田忌的眼眸裏騰騰地染上了火與血,卻見四下裏一隊隊人馬已飛快地在周遭遊走,一個個驕橫狠毒的眼神,蔑視凶殘的氣勢,全然是陌生的惡意,要吞噬一切的貪婪,到了這份上,他們這才意識到,這一群,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為了尋求果腹,而像他們一樣被世道逼上梁山互相碾軋的兵匪,這是一群異族的豺狼!
他們把他們包圍在中間——他們配合著,每一次白刃閃過,奔襲,田忌的身側就有一人倒下,圍擊圈越來越小,要不了幾個回合,他們就會被絞殺剮盡的!
田忌一咬牙,在馬背上衝騰而起,長鞭如電,劃過的四項刀劍,盡皆落地,隨即又繞上了更多,他們飛快地遊走著,與他角力。田忌一聲悶喝,虎口迸裂,正要盡最後的餘力拔起,呂子的飛拐沉重地在他的肩窩一擊,田忌再也撐不住,長鞭脫手,人在馬上栽下,眾人隨即湧上,帶血的鋒刃閃閃,交擊而下。這時,就見一條蟒鞭蛇一樣擊卷進來,田忌的身子淩空而起,無數的鋒刃盡數落空,田忌得這一鞭的提攜之勢,連忙在空中一個翻騰,閃出了包圍圈外。
這時,四下裏箭簇如雨,硬生生地射出了一條血路,田忌的殘餘兵馬趁機擁著盡數衝出,但回眸那一條血路,檢點人數,短短的幾個回合間,死傷已過四分之三,剩下的二十多條漢子,恍若做了一場噩夢!
小榕樹自一枝樹梢上跳下,田忌就覺得心中一熱,想說什麼,小榕樹已接口讚道:“先鋒,你們表現得還不錯,接下來,你休息一下。”
田忌的錯愕和劫後餘生的感激隻一閃而過,隨後隻是苦笑,看來,他什麼都明白,他仍是這一仗的統帥,自己可能是再次被他刷了一把——自己這個先鋒,或許隻是個誘餌。但,這多麼僥幸!
呂子見機很快,隨即意識到戰局不好,拔馬要走,就有一條繩子一閃,躲得開時,不防一道白刃自繩後劃出,快如閃電,那角度詭異狠煞,頃刻白光止、人影停,人立於馬後,一個斜下劈刺的劍勢未收,細細的忍索自交握的劍刃下兀自蕩呀蕩,那奔騰的馬腹下忽然就有一股血浪衝出,馬甚至來不及哀鳴一聲,已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