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如鼓,而那鼓點越來越急,等他站到樓前的時候,他忽然醒悟那鼓點,原來竟是奔馬!
兆學疚就歎息,看一眼小榕樹,竟然酸溜溜地道:“老大,我還記得,當時你爹就這樣奔馬而來,把我嫂娘搶走的。”
小榕樹瞪他一眼,又聽他呆呆地道:“曆史總愛重演,但更愛發展,苗人初時肯定沒有料到,後來這搶親就發展成了更霸道的土司初夜權。不曉得他們麵對這樣的強權屈辱,這綠頭巾是否壓得死人。”
他的聲音淹沒在馬蹄聲嘶中,小榕樹也懶得理他,這時,田忌也機警,根本不待事變,就快步搶上,雙手掠出,就在這時,一條忍索電閃而至,新娘騰空而起,被卷出樓外,田忌雙手落空,奔至樓前,手往腰間一拉,也有鞭子在手,鞭子去時,就有石子在鞭頭一擊,鞭子就失去了準頭,而新娘子的嬌軀已被抄在空中,裙帶飄舞,配飾叮當,風掠過如潮的人頭,他們驚且喜地看著新娘在空中無限曼妙地飛掠而過,那人群外自有彪悍的騎手等著,待人近時,猿臂一伸,已把人淩空抱住,穩抱在胸前坐定……
兆學疚激動的聲音幾乎連喧嘩的人聲都掩蓋不住:“忍索!柳生回來啦!一心暗器還是這麼好!伏翼這小子,哥哥教你的這一手還記得呢!隻白白便宜了關啞這小子了!哎哎,太便宜他了!”
田忌的那群手下也算是訓練有素,見此就衝了出來要去攔截,不道街道兩旁就有一高一矮的身影從樓上分跳而出,手裏各拎著一頭鞭炮,圍繞上來,把那搶出來的十來個人攔腰圍住,兩人飛快地繞他們跑一圈,已把十幾個人竄葫蘆一樣團團捆著,然後把火點上,鳥兒一樣撲回人群中,鞭炮隨即炸響……
漫天的硝煙和混亂中,隻見那騎手摯起新娘子的右手,在空中搖了搖,讓兩人右手上的蝴蝶銀環閃耀叩擊,人們就情不自禁地轟然喝彩。
待鞭炮燃盡,田忌的那群手下被炸得黑頭黑臉,昏天暗地,而那騎人馬,也早就從容無蹤了。
人們回味著稱讚著漸漸散去,這時就有一道藍色的身影徒步衝出,拚命朝那馬去的方向追,在奔跑中,她淚流滿麵……力盡撲倒在地,她不甘地用力捶打著地麵,這時,就有一雙手把她扶起,她朦朧的淚眼對上了田忌憐憫的眼。
椒椒!
“他是我的!就是賣豆腐點了河灘地,灘裏來,水裏去。我也要把他搶回來!你要不要?我們一起去!這鄉裏人家極會欺生,你是曉得的,你打夥子義義合合的,他以為你勢眾,該懼怕些兒,你再要窩子裏反起來,還不夠外人掏把的哩。”
她哭的石人流淚,鐵漢點頭,可晶瑩的淚眼卻又在噴湧著火焰,那麼強悍的情感力量。田忌有些呆了。
“是他告訴我的,他站在江水中喊,天上下著雨,江水掃在他身上,別人都嚇得發抖,獨獨他什麼也不怕,我真恨那時的我啊!可我當時卻順從得像羔羊一樣,祈求上天的憐憫……可我現在不一樣了,他教給我的,我聽他喊,我的心就會著火!躺在棺材裏我也想要爬起來……我不吃草!隻有挑戰上天和命運,才能保護那些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東西!你曉得這是什麼意思嗎?你曉得嗎?隻有他曉得!所以,人就被他搶走了,他總能搶到手!可我現在不在棺材裏頭了——”
這些話混亂熾烈,猶如她狂熱焦灼的心緒,田忌心裏頓時也似著了一鞭,才想忘卻的疼痛,又一次絲絲縷縷地擴散開來……
那風雨中,江水在咆哮,漫天的儺歌,聲聲的哀告,隻有這個聲音夾著雷霆之怒壓不住的滾滾而來,在他們的心上狠狠地炸響——
“……吃草吧!溫順的人民!正義的呼聲喚不醒你們。自由的賜予對牲口何用?它們隻配備宰割被剃光毛。帶著鈴鐺的重軛和鞭子,才是它們一代代的傳家寶!”
……
很巧,他也恰巧聽過這些瘋狂的話,他也被罵得又痛又恨,自此醒了過來!且日夜再難安睡!
隻是,他萬沒料到,那個人,竟然是他!是他!!
或許都與太清晰的愛情無關,隻是一種含混而熾烈的執著,它也蔓延到了田忌的心裏,於是他衝她點頭:“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