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剛剛適應了裏麵的光影和氣氛,也不拘隨便找了個地坐下,剛喘口氣,就聽外麵梯瑪瘋狂地敲門,漢子們罵罵咧咧地笑著,有兩個站起來,慢吞吞地要去開門。而梯瑪似乎急不可耐了,隻聽“嘟嚨”一聲,竟是一個稍大的窟窿原是個天窗,被梯瑪從外捅開了,連頭帶身子就這麼塞了進來。
看得人又好氣又好笑,幹脆不開門了,就著卡在窗口的半截身子去接應他。人一拉進來,他們就七嘴八舌地取笑他,梯瑪喘著粗氣,幾次三番插不上嘴,臉白了紅,紅了青,而後,張著嘴,抖著,指著窗口……
待他們慢吞吞地看時,隻見一個黑黝黝的狼頭塞了進來,咻咻地惺喘著,粗長的狼身也探進來了大半……
他們是男人,不習慣驚叫,當下就著手頭的拳腳,連打帶砸,把探進來的狼硬生生地堵了回去,又有騰出手腳來的架上了磚石。
這時,大夥才發現,汗早侵濕了他們的額發……
而這顯然隻是個開始。下一刻,似乎每一個窟窿裏都有肉食獸類的頭,爪在試探地伸進來,每一道縫隙都填滿了它們毛絨絨的刺毛,帶著腥味的喘息,饑渴的梟吠……密密集集,不知來了多少。
柳生劈散了幾架桌椅,每人手裏都握了沉甸甸的木頭,舍生忘死地罵著吼著撲上去,堵著,打著,砸著,打退一波,又是一波,似乎無窮無盡,每一個人都人各為戰,等到一波又退了下去,每一個被撞破的窟窿都被堵上,相互檢點,多少都帶傷,而地下,毛發混雜著血跡,斑斑點點,觸目驚心。
而外麵又傳來了野獸分食時撕肉嚼骨時“咯吱咯吱”的聲音……好一頓人肉盛宴!
人人色變。
邊城的好漢曆來占山覓洞為王,都聽過“活墳”這個趣話。混在山,死在山,一不留神被獸類吃了,在它的肚子裏滿山轉悠,不正是一座活墳嗎?聽起來豪邁風趣,但如若能有一絲生機,誰肯當野獸的食物?
滿眼的驚惶和希望都在兆學疚身上,兆學疚卻偏偏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見大夥都看過來,強笑道:“是……它們一會肯定還會繼續……要不,留一部分在前麵做餌,別的從後門溜出去?”
這話一落,隻見有一道人影鼠竄了過去,自後麵的窟窿艱難地鑽出,正是那梯瑪。此外,再沒有人動。
關鑫聽得想笑,又想罵人,而兆學疚自己也是一臉心虛,柳生瞥他一眼,隨即掉開目光,於是關鑫忍下,也不說什麼。
那夥生苗強忍住失望,道:“不用,俗話說,風水不便,客人背纖。我們誰也不會鑽那個狗洞,隻難為先生了。弟兄們,別教人瞧不起啊,盡量護好糖二先生,不成就一起住活墳吧!”
話音剛落,那外麵的野獸似乎改變了攻勢,不再各自攻關,而是合力一下一下撞著門牆,每一下,門牆都搖搖欲墜,一次比一次搖晃得厲害。
兆學疚被大家護在了最後,一臉恍惚,不知心思轉到哪裏去了;而柳生依然一臉木然,不前也不後,但那位置絕對攻守皆宜;關鑫看這兩人如何也不像安心赴死的樣子,倒也不好作何打算;而其他的苗漢做好了屋倒後的準備,倒是一臉坦然,不時豪邁地咧開嘴彼此笑罵著。
“狼崽子和黑瞎子居然也混到一塊來了,老子算是服啦!”
“鳥你娘,反正你們的祖宗、孫子老子都沒少吃,狼心熊掌滋味美著呢!讓你一回,老子的兒子日後還把你吃回來!”
……
最後的一刻,將被生噬的沉重還是壓倒了死別時的豪邁壯烈,他們漸漸停住了笑罵;兆學疚心念如電,但到了此時也隻有靜觀其變;柳生的木臉沒有絲毫的波紋,隻渾身散發著出擊前的煞氣;關鑫或許後悔把行動權完全交給了兆學疚,但此時也隻有堅持到底而已……他們唯有等待,再沒有人發出一絲聲息。
一下,兩下,三下……他們默默地數著,而這一下一下卻似乎忽然變得長而慢,野獸咻咻的喘息粗而長,滴答的口水發出腥臭的味道,狂亂妖譎張牙舞爪的影子在昏黃的光線下潰散淩亂,無處不在。
時間遲滯變慢,每個動作似乎都變成慢動作,拉長了恐懼的煎熬。他們等著那最後的一刻——再來一下,危樓必倒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