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人群中馬上響起一陣無意義的驚歎,人們紛紛聚攏了過來,卻又沒有人敢過分靠近。他們死盯著那錦布,仿佛要把錦布盯穿好馬上看個清楚。
“這聖物曾經隨著土司製度的消亡失蹤了,後來一直是曆代蠻王追尋的信物,每一個湘西人,不管是江湖豪傑還是安生良家,不管是土家還是苗家,都拿它當神聖祖先之魂,敲響人皮鼓,祭奠,戰爭,莫不相從。”
沒有人留意他這一段耳熟能詳的話,人們的眼睛全集中在那錦布蓋住的東西上,而那裏也確實勾勒出了一個大鼓的輪廓——人皮鼓自己能說話。
這是一種奇特的,夢幻的,恍惚迷離的感覺,靜中有動,既令人有滄海桑田之感,又使人茫然不知所措,這種感覺過去也曾有過,現在他們又期待著,希冀著,渴望著獲得它,每當這代代相傳的遺物展示出來時,他們就會有這中感覺。
“田某的道道,可夠這蠻王的資格?”
被田忌掃到得人都驚懼地垂下目光,不敢正視——仍舊不是田忌,而是人皮鼓自己的威嚴和震懾。
田忌這才抓住錦布一抖,那半人高的大鼓赫然出現在粲然的火光和火一樣灼熱的目光中,無聲地流露出古樸的顏色。那鼓麵上的柔韌的皮子泛著褐色的光澤,那是血和汗的曆久侵染,還有著密密集集的切割縫補的經委線條,坦白地明證它曆經了千錘百煉,曆盡了創傷和浩劫,最後依舊頑強地彌合在了一起——這,就是發出最強音,永遠不會沉寂的呐喊的喉舌……怎能不令人敬仰順服?
田忌就著大鼓旁邊的架子取來一雙鼓錘,握在手裏,高高舉起。
每個人的人心似乎在那一刻都停止了跳動,靜待著,聆聽著,火把獵獵作響,血脈在血管裏突突地奔湧,他們等著那石破天驚的一響……
捶下去的那一刻,田忌閉上了眼睛,這一捶下去,也將界定了他的強權和人生:代代不變的強悍淒楚的土匪歌飄啊飄:吃菜要吃白菜頭,跟郎要跟大賊頭,半夜聽見鋼刀響,妹穿綾羅哥砍頭。
他知道將來的人生就是這樣的,應該是這樣的,這是沒有避開的選擇的,但是,他還想猶豫,還想拖延,還想試著說不。
鼓錘劃破空氣落到鼓麵的距離能有多長?
人們斂目低頭,靜靜地等待著。他們聽見火光獵獵,按捺不住的心跳如鼓,那古老淒楚的土匪歌在心頭飄呀飄……
“撲通!”好悶的一聲空響。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鼓錘確實落到了鼓麵上,田忌驚得手一鬆,鼓錘竟然壓陷了鼓麵慢慢地漏了進去,然後,一個腦袋慢慢頂了上來……
他們的眼珠子幾乎要落到他們大張著的嘴裏,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嗨,弟兄們,好啊。”
那嘶啞的聲音,那飄逸的頭發,那比他們都要白淨些的臉皮,那熱情的眼睛和開朗的笑容,那自來熟的做派,可不正是他們以為可以暫時忽略而又曾經想念的繡衣哥!
上尉站直了身子,半身就從鼓麵上探了出來,他又慢慢地地轉過頭,自以為很幽默地衝怔在當地的田忌眨了眨眼睛,又示好地把一隻鼓錘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