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鑫當然不信這能有什麼報應,他打小就一路剝蛇皮製胡琴,采蟬殼換藥糕大的,隻當這些是做慣做熟了天經地義的。
上尉瞧著好笑,悄聲問:“你沒堵她嘴,她怎麼不打口哨放蛇了?”
關鑫嗡嗡地答:“苗家最忌在家裏或夜裏打口哨。”
上尉忍不住笑:他了解這類醉漢,醉的隻是姿態,決不是心智。看來他鐵了心要快些離開,才故意鬧了這一出。那就不好再耽擱了。
上尉於是走近喧鬧不堪的門前,柔聲道:“椒椒妹子,我決沒有與你為難的意思啊,你別把我也罵進去吧。你當蛇是好的,跟它們好,如果有人覺得不好,那你也別難過。我告訴你,我在英國時,見過英國一個最偉大的作家,他叫哈代,他從出生起就與草木鳥獸為伴,一天他媽媽幹活完到屋裏,發現一條草蛇正和嬰兒哈代一起在搖籃裏安睡。後來,他的這些‘朋友’給了他巨大的創造力和想像力,可以說是它們成就了哈代的成功。你看,這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
椒椒初時仍罵,到後來漸漸聽出了神,安靜下來,上尉趁機發問:“椒椒好妹子,你給我們指個路吧!在竹林裏一群女孩子指了北,我們在走北遇見了橘林,在橘林裏又有一個小兄弟給我們指了南,往南來就遇見了好椒椒你,現在我們要走啦,照例也該是你給我們指個方向才好。”
椒椒怒氣衝衝地冷笑:“繼續向南,不怕死就去!”
“好的,謝謝,再見!”
椒椒在門的縫隙裏見他們真要往南走,漸漸慌了,銳聲嚷道:“你們回來!喂!不要去!去不得的!”
上尉聽她的尾音裏都帶了哭腔了,那麼倔強的辣妹子竟然都要哭了,他畢竟心軟,一邊抬手往那邊揮了揮,一邊把關鑫帶了個方向:“對女孩子不要那麼硬,女孩子其實很柔軟。先換個方向,待她看不到我們再折南吧。”
不管怎樣,他們已經轉身離開了那幅畫,正要回到現實世界裏去,那裏事在運動,人在變化,光在閃爍,生活在一條清澈的河水裏漂流,不管它流過泥巴還是流過岩石……
而上尉回味著椒椒的潑辣野性和率真善良,不知怎麼心就漸漸變得輕快起來,漲得他情不自禁就引頸高歌:“鄉裏妹子進城來,肩挑手提路難捱,何不嫁到我家來,出門三步有人抬!”
很快,和歌遠遠的應聲而來:“城裏伢子莫笑我,我打赤腳好得多,沒得田家勤耕種,沒吃沒穿沒法活……”
好美的歌!
上尉忍不住笑,笑了又笑。雖然,這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世界雖然很大,但對一些人而言,它其實也很小,小到他們轉彎拐角都會再一次相遇,相識,相知,相隨,又或許是相撞,相爭,相搏,永遠相向……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