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仍然論情嗎?(1 / 1)

踏出小羅天的間室,大羅天的昏晨撲麵兒而至——大概他們正跌入混沌糜爛的睡眠,無裝飾、無掩飾地放棄那紙醉金迷的餘味兒,撲入這青紫色的晨光中,多虧了那清冷的空氣,和那硝煙未盡的戲園子裏,晨鍾暮鼓一樣準時的,裂帛的戲腔。

兆學疚一聲兒一聲兒地跟著那不甚懂的調兒,信步兒往外走……他確實也愛這城市的蒼茫景色,那靜的巷兒,河邊的古樹兒,冷街深閨的衰落的朱門兒,然而在這些霧似的情調裏,有多少無辜的人兒,在長久的歲月裏度著悲劇生涯?時間在走,時代在變——然而……這頑固的、頑強的人事兒……也許那不僅是個物質的而且是個精神上的衛,多少年來,客人們來了又去,他們在衛城裏兜圈之後,有的會想起他們原本是誰,又有的融進了自己的一份兒血脈,風化的磚石兒訴說著人事兒的悲涼和歲月的雍容。這,是迂腐,還是值得驕傲?

踏出大羅天,那又厚又渾的人工製暖消散了,太陽未現,預寒料峭,兆學疚縮縮脖子,這秋衣,到底有些兒薄了……兆學疚回神,才發現小貓坐在一輛膠皮裏,有些惱怒的樣子,估計已經喊了一陣兒了。

“……奶奶的,老子實在不想摻那渾水!別去了吧!去,路遠呢,糖小子,你盡管抖,車錢你都湊不來,跟在車後爬去不成!”

“你怕了吧?你盡管笑我糖,那是烏嫂先派出來的,就有些諷刺,我盡當得起!然而你呢?”

毛小貓惱羞成怒,掙一步跳了下來,握起簸箕大的拳兒,吐著白沫兒,就砸了上來,兆學疚亢奮著,也迎上一步:“你動我一下試試!”

毛小貓再不動也不行了,拳兒砸下來,兆學疚也隻能硬生生地挨著,這時,就有一股不太大,然而毫不猶豫的力衝了過來,直挺挺地擋在了前麵,拳頭著肉,一聲兒悶響——人應聲兒而倒。毛小貓怔住了,有些兒後悔,然而誰也料不到這海一般的氣勢,卻是個紙糊的架兒,一碰就散。兆學疚也怔得一下,連忙扶住倒在他懷裏的病秧子,他鼻子上挨了那一拳,登時鼻血長流,咳著,喘著,扯動了周身的氣血,倒源源不絕地湧出了人氣兒和人色兒,隻是咳得厲害,說不出話來。

兆學疚拍拍他的背心,又替他擦一把血,心裏不無感動,瞪著毛小貓,“你這個懦夫!隻會欺負小孩兒,你……”

毛小貓不道會有人衝出來搶拳頭挨,看一眼咳得死去活來血淋淋的病秧子,他有些兒害怕,也有些兒後悔,不敢再聽兆學疚的損和罵,嗡嗡地嘟囔幾聲,跳上車,道:“走了!你還去不去了!”

兆學疚的怒和鄙夷根本無處宣泄,自己如何也跑不過來,而招來車,果然又沒有車錢,於是示意地看向病秧子,病秧子怔一下,也摸不出錢來了,然而很幹脆:“哥,我有辦法!”他三下兩下,把厚厚的帽子一除,皮衣也脫下來,往膠皮跟前一塞:“走不走?”

兆學疚大喜,拍著他單薄的肩膀,道:“好兄弟,你真行!輕物重情,這風度,這做派,跟哥哥我倒是一模一樣兒!”

病秧子喜得滿臉的紅暈都泛出了光華,小海螺眼裏簡直升起了小太陽,兆學疚坐上車去得遠了,他蕭瑟著,身上仍發著寒熱,這才顧得上擦一把鼻血,要繼續跟上,卻被排山倒海而來的咳嗽衝倒,眼前仍是玫瑰色的光環,他含含糊糊地想:太陽快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