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何處歸家(2 / 2)

史冰心一怔,卻見蘭酊已在下一刻自嘲地笑了起來,道:“天不能拘,地不能束,心之所至,言必隨之,行必踐之,我真羨慕他,這就是戲文上的少年英雄性情啊。我真希望他就這樣活著,生活和磨難都不要來摧毀他,我不想看他傷心失望,尤其不能忍受這傷心難過可能是我給他的。一直這樣留戀著,是你逼我下了決心,拘於時代,無論是西方的娜拉還是中華的阮籍,我……終究還是要家去的。”

史冰心又是一怔,臉色隨即慘白,這一場對決,自己竟連個陪襯都算不上,就由她占盡風流。要傷要贏全是她翻雲覆雨一手翻覆。自己終究是書生意氣,這江湖,終是太深了,一腳兒下去,竟是再沒有翻身掙紮的餘地,想自己要強拔尖兒,卻是一招未發就此折了,心服也心死。

就在史冰心絕望的時候,蘭酊話鋒一轉,卻完全沒有她開口的餘地,已斷然道:“你想走就走吧,宗社黨不會攔你。你心裏藏著一把衝鋒號兒,見人就‘殺’,這日子本就是這麼一刀一刀奪的。現在,我自給你這個機會兒。可你得明白,我回得那個家,就得主事兒,主事兒的人出手就再不會有這般輕巧,秋小姐,你日後行事兒,還是小心為上。女人,本就沒有多少資本耐得起賭,你別賠光了才發覺自己輸不起。”

史冰心被訓得無脾氣,也無話,蘭町的姿態感性了些,她道:“史小姐,我已經不欠你們的了……當年,在花滿樓,你們的衣裳和身份,我已經還給了她,而你們故意做給我看的自由俠義的宣傳,那個堂吉訶德的故事,我也受教了……”

史冰心了然地點頭:“我知道,當年爸爸把我關在房裏,是你偷偷給我開的門兒。”

蘭町疲倦地笑,滄桑而真誠:“看吧,這是女人之間的板眼,或許有一天,我們能再次相會。”

史冰心又是一怔,她似乎能明白,蘭町所說的“我們”,還有所指,然而……她飛快地搖搖頭,收回淩亂的思緒,伶俐地謝過,衝衝退去,出門時難免心頭一鬆,念頭飛快地一轉:這個女人雖然犀利,但終究未斷情,如何就能沒有破綻?她複雜地看了那風塵中自尊貴天成的女子一眼,而後退了出去。心裏隻暗下了決心:本就一無所有,傲骨也被折盡,我再沒什麼是輸不起的了!

那太監見狀急了,待要開口阻止,隻聽那蘭酊道:“她不是我這池中之物,外形於強,中必有不足。你留心沒有,這書房中擺著這麼多的珠玉古董,兆少和妝園中的幾個兄弟初來的時候看了這件看那件,嘖嘖稱讚,卻又都漫不經心地放下,她卻目不斜視,從頭到尾正襟危坐——看著是不為物欲所動,其實用的是克製工夫,這種人,你拿不住她。就拿住了,又如何?難不成就養著條隨時反噬的蛇?”

德叔不敢在這個關口忤逆她,隻好作罷,正想著怎麼催她動身,蘭酊已然起身,再不看那個珠光寶氣地房間一眼,隻拿了那束野花,已傲然走了出去。

那太監忙不達地跟上。

再說兆學疚為了給蘭酊留下一個漂亮的背影負氣而走,一股氣支撐不了多久,心裏卻是說不出的後悔留戀,狠不能馬上返回,求她留下來。怕晚了就已經跟那太監回那個陰森落後的王府。而同時伏翼和史冰心的恩怨情愫也在他腦中亂亂的翻滾,眼睜睜開著他們一個個為了放不下的東西掙紮沉淪,卻是無計可施。如同困獸般焦躁——他想著蘭酊的笑臉,想著伏翼犯下的錯,腦袋都漲得要炸了開來般痛,突然,炸開般翻騰的痛瞬間集中於後腦,而後散發開來,兆學疚隻覺得眼前一陣金光一陣黑暗,栽倒時他才猛然醒悟:不對,老子遭人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