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學疚捧了把早市裏買來的鮮花,等在蘭酊的門外。門一打開,兆學疚隨即奉上鮮花和笑容,他萬沒料到,來開門的竟然不是蘭酊,而是一個男人,確切地說,是一個太監,納蘭王府家的太監阿德。
兆學疚見到他比泛酸還厲害的反胃,早晨的明媚隨即消散無影,他忐忑不安地進了客廳,卻見蘭酊一身青花色的仿清旗袍,天然的卷發沒有披散,而是用一支龍鳳玉簪兒別一出雙髻來,隻此一個飾物,竟掃盡了江湖氣息,顯得雍容美麗,貴氣逼人。轉過頭來,兆學疚竟沒來由地拘謹,也有點委屈,隻道:“蘭酊,那天晚上沒在宴會上看到你,你……”
蘭酊一笑,道:“坐下,我正要向你解釋。”
兆學疚也笑了,忽然有些理解伏翼,哪怕明知道決裂的危險降至,蘭酊的笑容就像鴉片一樣,也能讓他暫時放鬆。坐下後,他看到茶幾上還有一盞熱茶,兆學疚有點疑惑,蘭酊坦然道:“有客人來,比你早。”
兆學疚不悅地看了那太監一眼,那太監無聲無息地躲在陰影裏,蘭酊全知全覺,又道:“不是他。”
兆學疚有點發窘也有點委屈,他發現,蘭酊竟比自己認知的還要陌生些——她的俠義,她的智慧,她的解人,她的苦心……惶惶然,最後溶解於不可解的傷感中,而一些堅硬的東西已劈波而出。
蘭酊略一沉吟,竟先露出了“戲說”時的笑意:“我怎麼說好呢,你進江湖已小有時日,江湖上講‘板眼’,聽說過嗎?”
兆學疚得以放鬆,連忙興致勃勃地求教:“你教教我。”
蘭酊於是娓娓道來:“混江湖的,都有自己的派別,有的幫派組織遍及天下,各地幫派之間,也常常要有一些往來,到了一個陌生地方,靠什麼互相取得聯係呢?就隻能靠幫派之間的黑話兒……”
兆學疚點頭,興奮地道:“明白明白,就是接頭暗號兒什麼的,對不對?”
蘭酊含笑點頭,道:“對。板眼兒對了,一切好辦,從沒有錢用,到想報個什麼仇,由你說怎麼辦,你說要什麼人的人頭,多少日子?到時候,一定給你送來,辦完事兒之後,你就隻管走你的,一點報酬不要,隻是到了人家找你的時候,你也要為人家賣命兒,這叫‘夠板’。”
兆學疚現學現買,想著設個什麼板眼才好,隻聽蘭酊閑閑地又道:“這板眼有各式各兒的,就像……你對兄弟伏翼,伏翼要敲開納蘭王府的門兒,你自義不容辭地幫忙,對嗎?”
兆學疚一怔,點頭。
蘭酊又道:“這納蘭家卻又是得對別的人講板眼,兆少敲門兒就得開,你道這人是誰?”
兆學疚本想點頭,卻是搖頭。
蘭酊道:“就是這太監。”
兆學疚大吃一驚,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什麼,隻聽蘭酊又道:“沒有什麼好奇怪,因為他得對我講板眼,我……自不會讓他為難我的朋友。”
兆學疚又是歡喜又是惶惑,他隱隱意識到這已經到了那個秘密的邊緣,但他卻隻留戀目前曖昧的溫柔。一驚一惶,孩子似的全在臉上。
這孩子氣的兆學疚就是蘭酊的死穴,禁不得地別過頭,竟又心軟,再說不下去。
兆學疚道:“伏翼盡知江湖各家秘史,可我從來沒問過他,你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