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又一道人影躥將進來，大聲呼道：“千兒，千兒，你在哪裏？不要怕，爸爸來救你了！”
黃千珊心下一熱，昏熱中，隻覺得真是爸爸來救自己了，於是張口就哭著喘不過來：“爸爸，我們在這裏……”
秋老虎大喜，剛要上來，樓梯卻頃刻燃燒著崩塌下去，無路可上。
抬頭看得淚人兒一樣咳著、喘著、哭著、喊著的小女孩兒，卻是夠不著，秋老虎心如刀割，心下更是糊塗，隻顛三倒四地哄著，四下裏焦躁地把火亂踢。
黃千珊心下絕望，隻哭道：“爸爸救救我們……”
秋老虎儼然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場大火——心裏火燒火燎地痛著，焦灼著，心緒惘惘地卻飄得更遠……那一場天災人禍，讓他被天爺從心尖子上摘去了寶貴的明珠，他不知是後悔讓女兒進學讀書，還是後悔自己沒有把女兒縱容到底——
妓院護院的女兒，斧頭幫老大的女兒，想必掛著這樣的名頭很不好聽吧！若果再倒退些日子，回到大清朝盛時，她就是賤民出身，連下九流的戲子都不如，更不提入學讀書了！她是個多麼堅強上進的好孩子啊，小貓眼看著比她壯，卻因為被人嘲罵是老鴇的兒子，而不肯去上學，反倒願意跟自己混江湖。但她不聲不響的，把一切都吞了下去，自己消化，自己處理。這一點，倒不虛她老子的盛名嘛！總之，她終於把那一幫子清高的女孩子統統都收羅了，其中，還有個老師教授的女兒，又冷淡又懦弱的性情，一點點子大，懂得特別多，洋文一串串下來，卻還不是YESYESNO那一國的，難怪清高得什麼似的，卻與她相好得就跟親姐妹一樣。
漸漸地，就這麼長大了，升到了天津衛最好的南開中學，她家裏又放著花滿樓這麼一個妓院，本該有些避諱，但自己這些年漸漸在大羅天裏闖出了些名頭，也結下了不少冤家，隻有放在老巢才真正安心，至於女孩兒家的清名，倒也顧不上太多了。幸而她們這些新派女學生，開始嚷嚷嘛婦女解放，平等自由，一切倒開明了。連那個最清高的女孩兒，也不介意時時出入花滿樓——問題也從這裏開始，一切都開始亂套了……
那是一場席卷了全國的青年運動，1919的五月，整個世界都沸騰起來！他不是青年，難免有些跟不上趟——
他不明白——“你要宣傳，回家來對我宣傳好了，有嘛說的盡說個暢快，我總之豎起耳朵聽你的，你要嫌爸爸一個太單，爸爸也可以把人都給你攏來，要多少有多少！這樣既不會闖禍，也過了你的宣傳癮，你為嘛不這樣做，定要跑到各處，又辛苦又危險，吃力不討好去宣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