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蘭酊道:“這位先生是田中先生批示讓住下來的,你們怎敢如此怠慢!怕他賴帳?我來擔保夠不夠?”
“不勞小姐費心了!”人未到聲先至,兆學疚心裏激動,隻看著那一身黑皮的曹景撥開那些混星子走了進來,剛要開口,不料曹景直接掏出了手銬,黑著一張臉道:“這危險分子,我帶走。”
蘭酊的妙目在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隨即了然地笑了笑,爽朗地道:“那有勞曹警官了。”
不料兆學疚並不接這托詞,脖子一硬,大聲道:“好意我心領了,不過今晚我沒錯也沒罪,如果是因為這個理由,我不能跟你走。”
那曹景的臉更黑了,就要來硬的,蘭酊適時地插話道:“曹警官,把這半天的房錢一結,這兆少的畫夾就交給你,這樣可好?”
曹景一怔,看了看蘭酊,又看了看一臉倔強的兆學疚,伸手去掏錢。結帳後,也不用拷,兆學疚果然抱了畫夾乖乖跟上,正待出門,西貝忙堵了上來,從懷裏摸出一張紙,攤開,興奮地推給曹景,口中道:“老總,瞧瞧這個吧,這個最正宗!這是我從那夾兒裏挑出來的,算你便宜點……”
曹景正待不耐,卻見紙上的畫兒,腦“嗡”的一聲,抓過來就撕了個粉碎,西貝未及反應,兆學疚已撲上去大怒:“你撕了我最好的畫!”
曹景又失望又憤怒,道:“你出去十幾年就學了這個?你對得起你哥嗎?我現在就把你拷起來,以有傷風化罪論處!”
兆學疚遇怒則更怒,一邊掙紮一邊硬著脖子道:“你懂藝術嗎你!這叫人體藝術!你拷我試試?須知這裏是日租界,被你們租給人家的地頭,還輪不著你管!”
曹景道:“我不能管?我不懂你的狗屁藝術,你就準備和這些混星子一起藝術!”
兆學疚道:“我就準備和他們一起,至少他們就識貨,挑走了我最好的畫!”
曹景怒極,當場就把他的畫夾一頓亂扯個稀巴爛,道:“有本事你一世在這市井中混,不要回來!”
曹景在警界混噠多年,原則是越擠越小,火氣卻越積越大,加上關心情切則責越重,這下走出去,見兆學疚竟真不跟來,回頭瞪他,卻又拉不下麵子再回去拉人,想著晾他一陣子也好,卻不曾想他獨自在海外浪蕩,豈是怕晾的人?眼下卻也無他法,隻好悻悻而去。
西貝見他臉色不對,倒不敢再上去羅唕,再看兆學疚那大尾巴鷹,倒也沒那麼招人恨了,且見他犯渾時和誰都敢叫板,也失去了同他計較的力氣,當下不待日本人驅逐,領著眾人一哄而散。
兆學疚有點尷尬也有點失落,自己一怒之下傷了故人也斷了自己的後路。然而……蘭酊輕輕地歎氣道:“兆少,果然是好膽魄……”
兆學疚的臉紅了,“不,我……”這是他回國後接觸的第一個奇女子,兆學疚心裏有說不出的親切和向往,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心裏又是作酸,於是隻是這樣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開口。
蘭酊看日本人在窺測,毫不掩飾地蹙起了漂亮的淡黛眉,看兆學疚時又是一副明朗的表情,她說道:“我們到那邊喝杯茶吧。為了……我們同台演出的緣分。”
她真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一句話即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於是找座位兩人對麵坐下,這時,外麵忽然響起了一聲爆炸般的巨響,把兆學疚驚得直跳了起來。而同座的蘭酊卻置若罔聞,神色仍是淡淡的。兆學疚有點疑惑,更多的是輸人一籌的挫敗感,於是隻好自我解嘲道:“這煙火的聲效竟和炸藥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