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翼急了,想伸手去奪,又忌憚洋少爺的手槍,聲音裏都帶了哭腔:“那是我的……”
“厚顏無恥!偷的成了送的了,走!送到巡捕房去!”
“紙高帽”不僅幫腔還幫手,伏翼真急了,這假洋少爺傻他可不傻,要落到這個人手裏決不會好過的,於是他一慌神,眼淚就嘩嘩下來,哽咽著求道:“不要哇——我,你們也替我想想吧,水往低人往高,哪一個生成是小偷的料,就不指望成龍成虎,難道還不想做個幹淨人,是誰叫我生在窮人家?又是誰叫我自小就挨餓挨打挨罵,逼得實在沒有路走。你殺人放火,綁架勒索,搜搜刮刮都成,可是一個小偷兒,到哪兒也沒你走的路,連監獄裏都瞧你沒出息,不讓你長住!”
這幾句下來,圍觀的人都有些心酸,這三不管裏混遝的,哪個不是一肚子這樣的苦水?可隻此恐怕還不夠,還得有些真故事才能真感人。於是伏翼繼續加把勁哭道:“你瞧我這樣兒呢,生成的勞碌命,頭上沒有一片瓦,腳底沒有一方土,就靠我這副老骨頭,也願意死個幹淨,隻是我有一個兒,又不幸得了癆病,他沒有了娘,又趕著咱從洋人劃租界被趕出來的年月,這病就是生生餓出來的啊!為著他,我死也不打緊,隻求你們不要張揚,讓孩子知道他的爹不學好、不成器……他一直當他爹是跟在樹老大手下的好漢,可憐娃兒今天就回來……”
哭訴到這裏,伏翼忽然心中一凜——似乎撞鬼了。果然,那“高帽子”臉上紅一道白一道青一道,狠狠地盯過來,明顯的老羞成怒了。幸而那圍觀的和那洋少爺都鬆動了,於是伏翼再不敢留,趕忙把身一轉、手一動,別人也沒見怎麼著,洋少爺的槍就被奪走了,伏翼抬槍對天,一扳機,隻聽了“卡”的一聲脆響噴出了一縷火苗,伏翼一愣,隨即把槍一扔,趁著路人齊刷刷地讓出了一條道,拉著膠皮撒腿就跑,車上還擱著洋少爺的行李箱,洋少爺氣得在後麵直跳腳:“抓小偷啊……”
短暫的騷亂過後,人們回到各自的地方,各行其是,再沒有人理會洋少爺。洋少爺懊惱而無趣,喊了一嗓喊不下去了,顯然,“紙高帽”就是個撿漏兒的積年,隻這晃眼間,他已經搶先把槍檢起來,正研究著,冷不防被洋少爺一把奪了回去,“紙高帽”有些悻悻,也不大高興了,眼睛滴溜溜打量著過去,似乎在評定這洋少爺還有幾斤幾兩的油水——一個畫夾、那小玩意放在內袋,鼓出一個形狀,除此以外,估計內袋已經被人先掏過了,然後是……“紙高帽”訕笑著,眼裏忽然滴溜溜地放出些賊光來——那洋少爺一身筆挺的西裝,左手抱定畫夾,右手隨意地插在褲兜裏,瀟灑而自然,但在“紙高帽”看來則不然——那褲兜鼓起來的形狀,除了右手,肯定還有別的鼓狀物——比如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