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狗子與三孫子(2 / 2)

在場的人都被他咄咄逼人的話擠兌得喘不過氣來,隻感到一陣焚身的屈辱,這時,就聽烏鴉嘴裏爆出一聲無意義的長喝,音絕時,隻見他怒目羅漢一樣箭步挺拳,二鬼子的墨鏡飛到一邊,人也斜摔出去,被伏翼敏捷地一手抵肩,一手騰出去把墨鏡接在手裏,穩穩地扶住人,連帽子也沒歪一下,左邊臉卻忽然紅得像活關公,耳心叫得如雷響,連眼神都潰散了——顯然是個不經打的花架子。

伏翼飛快地把人梭在眼裏,又好心地為他複掛上了墨鏡。

烏鴉看著自己的拳頭,慢慢地鬆開,收回式子,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出拳打了人了,但他卻沒有打人後的亢奮,反而是不可解的低潮,他喃喃地道:“你不該逼我的,我一個小指頭就能把你撂倒了。”

二鬼子噴著血沫子兀自冷笑:“可你知道,我一個小指頭裏的智慧遠遠多於你整個蒙昧腦袋裏的。”

烏鴉的拳頭不由自主地再次硬了起來,他怒道:“如果你有腦子的話,老子就能把你的腦漿打出來,開店當豆渣賣!”

二鬼子索性不要人扶了,無論是固執也好,直覺也好,都告訴他不能軟讓。他抹一把口角的血,踏前一步送上門去找打:“你敢?!”

不敢?烏鴉倒怔住了——他為什麼不敢?他有什麼不敢的?這個棒槌!然而,他手中的拳頭卻遲遲砸不出去,當然,也鬆不下來。他一時間硬煞得難受,恨隻恨那衛嘴子為什麼不來告訴這個棒槌,他烏鴉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煞星,1900隔得遠,1915年的老西開事件、1919年五四運動,他烏鴉殺人放火罷工示威,那一遭在人後?多少有經驗的洋鬼子、二鬼子、三毛子聽他烏鴉的名頭都又恨又怕,如今打他區區一個二鬼子,他不敢?

伏翼嚇得牙齒都在打架,他拚命告訴自己,要鑽縫兒現在就得抓住機會了,可眼見烏鴉握著硬大的拳骨,瞪亮了眼,腦袋中哇著一汪子血淌到臉上,麵部攣動著青色的筋肉,被撩撥得殺氣騰騰的樣子,他的腿彎就發軟……自己真的具備開縫兒的膽略嗎?

被忽略的老架兒不高興了,示威地把槍晃了一晃,烏鴉憤憤地在地上唾一口,這次的鄙夷對準的是警察——“黑狗子!三孫子!”

曹景仍是黑著臉,手裏的槍卻毫不含糊地叩開了保險,烏鴉見狀喃喃地罵著,毫不在乎地轉身,卻也不敢再戀戰,隻甩著白褂子的補丁衣擺,幹脆地橫著大步去了。

曹景到底不忿,於是大聲道:“今天按陽曆的算法,就是八月三,二十四年前,正是八國聯軍進駐天津衛的日子,是你們義和團拳民死難的日子,而你們三不管雜耍就選今天給洋人們開演慶賀,真夠分兒的!”

烏鴉怔在那裏,連脖子帶臉腮都騰騰地冒紅,要怎麼又不能如何,看來,他正是因為這事鬧情緒鬧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