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完達山麓,烏蘇裏江邊的北大荒尚未脫去色彩斑斕的秋裝,淼淼的江水波光鱗鱗。江對岸有一座鍋盔似的小山,盔頂上矗立著一個鋼結構的瞭望塔,它給美好的景色增添了一些恐怖的氣氛。
吃罷晚飯,昨日下鄉來的哈爾濱青年羅濱生、劉衛東、二毛子等一行人來到江邊,多日來夢寐以求的景象終於置身其間了。在他們眼中,中蘇兩國之間雖然如此之近,許多地方隻是一江之隔,然而兩邊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羅濱生止住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聽老職工說去江邊不遠遐兒,我看能有六、七裏地。”
“媽的,沒啥特別的,兩邊的景物一樣嘛。” 一個綽號叫大頭的青年失望地說,他的身材瘦長,挺大的腦袋像火柴頭似的。
二毛子說:“江對岸就是過去的蘇聯老大哥。”
“從赫禿子上台後就修正主義了,現在應該叫蘇修新沙皇。”劉衛東用戲謔的語氣說。他斜背著一個軍用挎包,洗得發白的黃上衣別著一枚毛xx像章。他原來叫劉大東,xx造反時改成這時髦名字。
羅濱生說:“這條江一百年前是我國的一條內河,江東岸都是中國的地盤,後來被沙俄侵占了,它才成了一條界江。”
“從1860年簽訂的《中俄北京條約》之日起,烏蘇裏江以東40多萬平方公裏的中國領土就歸人家所有了。”
大頭說:“恥辱,晚清就會向洋人舉白旗,擱現在就不會這樣了,收拾他們還不寬綽。”
“領土一旦失去,再想要回來就難了,為此,人類曆史曾爆發無數次戰爭。”羅濱生失望地搖搖頭。
曆史上我們擁有的土地多了,沙俄與歐洲的大片土地曾經都是成吉思汗的領地,清朝政府無能,守不住自己的國土,我們後人有什麼好說的。而如今和過去不同了,敵人一天天爛下去,我們一天天好起來。
“你們看,對麵瞭望塔上站著一個持搶的老毛子。”瘦弱的刁小三用手指點著:“看樣子他們的邊防哨在日夜監視著咱們這邊的動靜。”
羅濱生說:“臨來時我看報紙上講,蘇聯高層人士在中蘇邊界增加軍隊部署,配備了先進的武器,並讓部隊進入戰備狀態。”
身著黃棉襖,係了根武裝帶的趙建軍說:“如今咱們也上這嘎兒屯墾戍邊來了,我們是解放軍的後備力量,一旦打起仗來,就可以補充正規部隊直接參戰。”
“毛xx說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隻要咱們軍民一心,有毛xx指揮,敵人膽敢來侵犯,就叫他葬身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羅濱生的語調堅定而激昂,好像是一名久經沙場的老兵。
“聽張連長在歡迎會上的講話,好像咱們的主要任務是打糧,不是打仗。”二毛子迷惑不解地說。
劉衛東輕蔑地撇嘴道:“你沒聽明白,咱們幾十萬兵團戰士是不脫離生產的人民武裝部隊,它既是戰鬥隊,又是生產隊,還是工作隊。”
下鄉報名時,在知青心裏中蘇邊境是非常遙遠而神秘的地方,似乎隻有去邊疆當知青,才是最革命的,最有理想獻身的人。如今呈現眼前的大江猶如一條蜿蜒的巨龍向前延伸,對岸的山水、船隻和邊民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也隻是可望不可及。
“喂,二毛子你不全是中國血統吧?就憑你這長相,你咋政審合格來到邊疆的?”羅濱生看著二毛子卷曲的頭發和挺直的鼻梁問道。
“這頭發是出生前燙的,我和老毛子一點血緣關係也沒有。”
“查你家三代,你老祖宗保證是逃亡到哈爾濱的白俄。”羅濱生說:“蘇聯人的五官突出,而中國人的臉部比較平。”
刁小三追問:“坦白從寬,你是不是隱瞞家庭出身了?”
劉衛東一語道破:“我揭他的老底,他是個混血兒,姥姥是蘇聯媽達姆,不過現在已經去世了,我倆住在一個院。”
“那不應該叫二毛子,而應該叫二毛五或者三毛子。”羅濱生取笑說。
刁小三開始刨根問底:“你姥姥在蘇聯時什麼出身?是不是貧下中農?”
二毛子說:“她是蘇聯十月革命時的老布爾什維克。”
“反正不能去外調審查,你就吹著嘮吧。”
“喂,哥們兒抽煙,一人一支。”大頭從衣兜裏掏出一盒大前門香煙分給大家。
“濱生,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