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人生的鏡子(2 / 2)

我到過的地方很多,算起來有十來個,好像都是因為女人,其實又不都是為了女人。這樣講,你也許不信。

五十年代後期,我從一個小城市貶到外省一所大學任副校長,那時才三十五六,就做了無所事事的逍遙王。中文係的一大堆男男女女經常邀請我參加他們的活動,講幾句話。我講話調子比較低,很受大學生的歡迎。校方主要領導卻認為我沽名釣譽不務正業,多次向上反映。我便經常被上麵召見挨批。那時真有虎落平陽的感覺,我是個粗人,最後發展到專門和他們對著幹。秋萍就是那時出現的,她是個才高八鬥的女才子,父母在國外,小資得很,是那種很有號召力的學生領袖的角色。她經常找我談心彙報思想。次數多了,我發現她眼中閃動著一種我渴望的東西。

我讀過她兩封信。一次是她約我到西湖玩,雖然知道那是個美麗的圈套,但我還是去了……我們還經常到揚州縣,遊瘦西湖,住小旅館。她終於懷上了孩子,在學校裏再也遮擋不住了。但我們不承認,學校沒法子,就把秋萍分到西藏。

兩年後,她再也吃不了那種苦,寫信給學校,全盤交待了。那信我讀了,我不怨她!

1950年我在湘西參加剿匪,擔任師長,都說我一人抵得上千軍萬馬。因為男女方麵的問題,老婆和我離了婚,反正沒有孩子,我就這麼一個人過著。我老婆三十年前就死了,被車撞死的。哎!說不清什麼滋味,什麼味道都有……

宏照也曾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我回到家,呆坐了半天,想起了自己,好像經曆了李千軍一樣的坎坷命運,從輝煌到衰落一路直下。這是一麵鏡子,照到了宏照,要不他不會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也照到了我,否則我不會有所觸動。

市教育局安排我到一個距東海邊二十公裏的鄉鎮初中支教。

一輛麵包車沿著顛簸的公路把我送到學校,校長和兩位主任早等在學校大門口,他們緊緊握著我的手,讓九月的夜晚,分外溫暖。

我和省級示範初中的小李老師被安排住到學校附近的一戶農家。戶主是老倆口,老太太滿嘴無牙,老爺爺耳背,笑容可掬。老人的孩子們都在外打工,弟兄四個一直沒有分家,所以房子大,房間多。我和小李各挑了個了單間,門對著門。

學校有一百多名教師,年輕人都一茬一茬飛到蘇南去了,留下的大都是四五十歲的資深教師,於我來說,都是前輩。我們的到來,累得他們一次又一次極其優雅的頷首和微笑。

第三天,才分到課表,我教一個班語文,小李教一個班數學,實在比原單位輕鬆多了。我對校長說:“千萬別把我們當外人啊,我們來就是幹的!”校長遲疑一下說:“說實話,我們這兒教師多,沒那麼多課。你們是專家,多開些講座什麼的,多指導啊。”我說我不是專家,隻是普通的一線教師。校長哈哈大笑,說:“您太謙虛了,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小李捏我的胳膊說:“別謙虛,我小李昨天就是專家了。”

三十多畝的校園,基本上是留守學生。早聽說這地方窮,但令人吃驚的是住宿生每天的夥食高達11元。我們隨學生一起吃飯,夥食相當不錯,比學生的好。不知怎麼,每次端起飯碗我都難以下咽。

這天傍晚,我和小李到小街散步,似乎能感受到涼涼的鹹鹹的海風。鎮上看不到什麼人,隻有衣衫不整的老人在門口勞作,一兩隻貓在不遠處來回溜達。

我們已經一周多沒有洗澡了,鎮上有一家小澡堂,但兩周才開放一次,要洗澡必須自己燒水。我們沒有地方可去,也沒有網絡,小李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家網吧。我說學校應該上網的吧。當我們趕到教導處,兩個主任的兒子各占一台機,與計算機戰得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