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停步,當天夜裏他坐上了去青島的火車。
青島是二級供銷站,燈具廠和他們做過生意,量不大,一年就做幾千根。宏照為此認真考慮過,總覺得是供銷員做得不到位,人家不肯把大芋頭給我們。
在供銷站,他見到了尤經理,五十多歲,人很固執,不太好親近,至始至終一句話,庫存積壓,暫時不要貨。宏照無法可想,又不甘心空手白腳打道回府,如果這樣,一路的車旅費就要自己承擔。想著,愁雲布滿了麵孔。下班了,老尤出來了,騎上鳳凰自行車就走。宏照立即叫了一輛三輪車,讓車夫緊跟著前麵的鳳凰。過大街,穿小巷。老尤下車,宏照也下車。老尤進了院門,宏照後腳跟了進來,招呼了一聲,尤經理,辛苦啊!
進了屋子,宏照直截了當地說,每一根管子給你尤經理五毛錢,量大的話可以增長。老尤睜大眼睛看了看宏照。宏照說:“我是供銷廠長,有權決定。”老尤這才起身為宏照倒茶。別看是五毛錢,一萬根就是五千元,十萬根就是五萬元。二級供銷站是級別較高的大站,每年起碼有二十萬根的吃量。老尤最後說:“我相信貴廠產品的質量,更相信你的為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按照約定。第二天宏照便到青島供銷站簽訂了購銷合同,十萬根。這是宏照做的第一筆單子,它刷新了白鎮燈具銷售史上單筆最高數量。打電話回去給廠長報捷,石大在電話高興地罵他:“你個逼養的太有本事了,回來我為你慶功。”
宏照沒有立即回來,趁熱打鐵坐上了去貴陽的火車,貴陽這兩天有個供貨會。
貴陽對於他來說更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廠裏沒一個供銷員到過貴陽,太遠了,誰會到那麼遠的地方找不自在?
從北方到上海,再到南方,宏照覺得自豪。白鎮人,世世代代窩在窮水溝裏,真正見過這世界的人並不多。此去結果如何,已不很重要,好歹他在青島做了一筆大單,還逛了一小半中國。這樣一想,所有的擔心便化為烏有。
宏照趕到貴陽展覽館時,已是下午。門口老頭攔住他,他放下大包小包,掏出香煙。老頭連連搖頭,嘰哩咕嚕一通話,他一句也聽不懂。宏照立即從內衣口袋摸出十塊錢,塞到老頭手中,老頭表情一下子緊張起來,像趕鬼一樣把他推了進去。老頭一會兒又追上來,把他一個布包送了進來,這時老頭手中的十元人民幣已不知去向。
進了大廳,宏照驚呆了,這是他前所未見的,容納了數不盡的供貨攤位,上首掛著商品名稱的條幅,下麵案台上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商品,有的商品他見都沒見過,他一下了進入到全新的商品的海洋,這一切讓他頭暈目眩。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大包小包,裏麵裝著廠裏生產的燈泡。不管好不好,不管有沒有人看中,他都要把燈泡在這個大廳亮一次相。
他又朝門口走去,那個老人正坐在門邊曬太陽。他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大廳裏的陳列台,老人明白了,把他領到旁邊的房間裏麵,指了指放著油鹽醬醋和碗盞家夥的學生課桌,示意他收拾一下搬出去。
從他攤位走過的人很多,但停留下來的人很少。一直到第二天,福州公司的陳科長和他攀談起來。宏照向她做了個手勢,意思回扣五毛錢,陳科長立即來了興趣,當場簽訂了五萬根燈管的合同,雙方取出公章一按,立即生效了。下午陳科長又到展覽會來尋他,說公司先前在常州采購的二十萬支燈管一直滯銷,壓在庫裏都生鏽斑了。她上任伊始,想表現表現,把這批燈管處理掉。要朱宏照幫她這個忙,價格方麵好說,隻要銷掉這批燈管,以後公司會長期定點跟白鎮進貨。宏照說,我明天回去,回廠子後和廠長說說看。
一周以後,宏照回到廠裏。石大一把握住宏照的手,說:“宏照啊,你真是將才,一出手就做了十五萬根,破曆史記錄啊。今天晚上我叫上公司經理為你慶功。”
宏照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得意忘形,說:“石廠長,沒有你的正確領導和大力支持,什麼事也做不成。”
石大頭笑著說:“看你這張嘴,就是跑供銷的料子。”
接下來,宏照把福州陳科長的事向他作了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