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宏照拜師(3 / 3)

滿天的紅霞如同驚鴻向西天飛去,點點村莊沉浸在傍晚時分的安定之中,這個這樣一個寧靜的黃昏,所有的人卻開始躁動起來。

這一天是星期天,也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星期天,這天大隊的廣播開始一遍遍地喊:“各位貧下中農同誌們,接上級通知,我們這裏可能要地震了,請大家做好防震抗震的準備。”

地震對於老輩的下官河人還是遙遠的事情,民國初年,下官河震過一次,輕輕晃了一下,房子沒倒,也沒死人。就那麼晃了一下,像做了個淺淺的夢,很快讓下官河人忘得幹幹淨淨。

現在整個世界還是一個四平八穩的大舞台,聽了廣播以後,所有的人都百分之百地相信這個災害就在天上懸掛著,像一塊在巨石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掉下來砸在頭上。

怕頭被砸破砸爛,家家戶戶熱火朝天地搭起防震草棚,連學校都停了課,孩子們都被家長接回了家,要死一家人死一塊兒。

因為地震,宏照的辭職的心思就擱了下來,這個時候命都難保了,要是還提出辭職,就太可笑了。

官河村的防震工作相當到位,安排了專人看管電話。一接到上級通知,民兵就鳴槍報警,通知群眾進防震棚。學校停課了,費金洪安排了宏照一個差使,讓他巡查全村。這是個肥差,白天在大隊裏吃飯,晚上睡在大隊部,有酒喝,還有津貼費。

大江站在門口罵,因為他的稻草,整整一個大草堆,一夜之間被人偷得個淨光,那是他一耙一耙從收割後的稻田裏劃拉回來的。他不劃草,這些殘留的草會被風吹跑,他劃回來後草應該姓朱了,這一點應該沒有半點異議,就是費支書也沒意見。

那天,他罵得很投入,隻有很投入的時候他才罵得出口,比如他的老子就是一個能讓他很快投入其中的材料,一開口他就能罵出老逼養的。

朱大江對一般人還是投入不了的,他和一般人生活的世界不一樣,他的世界也就是精神世界很獨特,誰也猜不透他的悶葫蘆裏整天盤算著什麼。既然精神世界不一樣,他罵起來怎麼可能全身心投入呢?罵出去等於罵在棉花上,軟軟的,一點兒力量也沒有。

但那天他努力投入了,因為有人闖進他的世界,不是精神世界,而是他的稻草世界。他罵道:“死人的人家,偷我的草……地震好,土塌平消,貧富一塌平。”

很多人聽過他的罵聲,因為習慣了,大家都在麵前攔著一塊棉花,你罵你的,我偷我的。大家都要死的人了,還在乎你朱大江罵什麼?再說了,你朱大江不見得能躲得過地震,都要見閻王了還要幾根破稻草有什麼用?

其實,這幾年大江倒真的很少罵人,主要是怕女婿看不起,他便把氣憋在肚子裏。但年齡增長脾氣見長,遇人不合即動口舌,而且不依不撓,不依不撓地動口舌並不是罵人。很多時候人們覺得朱大江這個老東西罵人是有潛能的,他的戰術屬於一種迂回策略。

大江罵得越凶,稻草少得越厲害,他不能整個晚上坐在草堆邊上看著。莊上人好像故意戲弄他,你罵我們就偷,而且比以前偷得更凶。幾天以後,偌大的草堆空了,地上還殘留著稀稀朗朗的幾根穰草,他用竹耙劃拉劃拉,剛好一捆,當天讓老婆吳大腳塞進了鍋塘。

他不再顧慮女婿的感受了,瘋狂地怒罵,罵了好多回合,就是沒有人出來回應他,好像樓主發了個罵帖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但大家都朝樓上看就是不說話。樓主朱大江的心理就是不罵出人來絕不罷休,哪怕對方換馬甲他也不在乎。

細想起來,我外公朱大江要是在今天就是一個網絡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