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宏照犯上(2 / 2)

徐國慶打斷他的話:“你還狡賴!難道是我偷的?你偷了就偷了,你反正偷竊成性,偷雞摸狗慣了……”

宏照偷過雞偷過鴨沒有偷過球。他最惱人家揭這個短,罵他老子朱大江老棺材他不生氣,揭這個短就等於抽他幾個耳光。眼見得宏照陡然變色,青筋暴起,大吼一聲“老狗”,朝徐國慶撲了過去。徐國慶先是一愣,然後破門而出,宏照操起門邊一把大掃帚,一路追將出去。

老師和學生全湧出了教室,擠在走廊上觀看這場雪地追擊戰。兩人圍著操場跑了半圈,徐國慶就癱在地上,宏照發瘋似地用掃帚在他身上一頓猛抽。徐國慶破口大罵:“你個逼養的,讓你打讓你打。”臉上立刻劃出了好幾道血痕,血滲了出來,還是罵聲不絕。

田校長聞訊趕來,和幾個老師一起上前奪下了宏照手中的掃帚……

徐國慶在醫院住了好幾天,賴在裏麵不肯出來,出來後又到鄉裏鬧。一個代課教師打教導主任是仗誰的膽?他找到公社書記阮子雄,要求公社查出朱宏照的後台老板,強烈要求開除代課教師朱宏照,並列舉出他無數偷吃扒拿的劣跡。

公社本來就不想管這些小事,徐國慶左一趟右一趟往公社跑。阮書記不免有些反感,說:“我絕不聽任何一麵之辭,黨委馬上派出調查組下去了解情況,最後形成處理意見。徐老師,你先回去上班吧。”徐國慶心裏不舒服了,他明明是教導處副主任,阮書記居然稱他為“老師”。在阮子雄眼裏,他徐國慶就是一個普通教師。

他憤憤不平地出了公社大門,驀然想起“官官相護,自古而然”這句話,阮子雄和田衡的關係他不是不知道,今天他狀告田衡,不等於自討沒趣嗎?

果然事情處理得慢條斯理,調查組先召開了部分教師座談會,了解的情況與徐國慶所反映的迥然不同。籃球根本沒有丟,被幾個老師拿去給孩子玩了。徐主任出口傷人在前,宏照動手在後,情有可原。徐與朱的矛盾是偶然中的必須,徐這個人心胸狹隘,處處打擊報複人,被打完全是自找的,與田校長半點關係都沒有。

茅玉堂和一幫老教師,在座談會上把徐國慶罵得狗屎不如,都誇宏照這個小夥好,誰也不能開除朱宏照!誰開除朱宏照,他們就停課。

阮子雄派公社文教助理對徐國慶作了一番安慰,並責令朱宏照寫一份深刻的檢查書上交校長室,否則立即除名。老徐聽說了座談會內容對他不利,做幹部的最忌諱的就是群眾反對,再鬧下去激起眾怒就不好收場了。看到跟前有個台階,就趁勢而下了。

檢查書自然是茅玉堂寫的。他寫這個蠻在行的,從意識形態的高度分析了個人思想,從客觀的角度分析了用拳頭自衛。說到底這個檢查書就是胡謅。田衡戴上老花鏡掃了一遍便放下了檢查書,對宏照說:“教訓啊教訓,以後千萬要記住,不要再用拳頭說話了。”

徐國慶在校園裏看到宏照,老遠就拐彎了。這並沒有讓宏照興奮起來,反而讓他感到一種壓抑。

宏照像往常一樣上班,隻是在學校裏極少言語,像個沒嘴的葫蘆。要不就穿個破舊的藍色線衣在操場上扔籃球,外麵刮西北風他扔,外麵下雨他也扔,把那麵破籃板砸得撲通撲通地響。老師們都說他受刺激了。

茅玉堂有時也到操場上和他玩。打過球他們就洗澡,洗完澡就喝酒,每酒必醉,醉後總會說出一些老套的驚天誓言——苟富貴,勿相忘。但總要等到酒醒以後,才覺得好笑。一個民辦教師,一個代課教師,哪天會發達?哪天會富貴?

宏文這年考大學差了五分,冬天一過春天來了,在家待不住了,收拾收拾當兵去了。二哥是個不一樣的人,宏照常常這樣想。二哥臨行時對弟弟說:“不混出點兒門兒出來,絕不回家。”

第二天,宏照發神經,突然對玉堂說:“我不想待在學校了。”茅玉堂沉默。半晌,茅玉堂撫著他的肩膀說:“男兒誌在四方,我不勸你。但不管你走到哪兒,我們永遠都是好弟兄。”宏照眼中漲滿了淚水,終究沒有流出來。

曾經有個教師提醒宏照說,茅玉堂和你玩得好是看著田校長的。但他不相信,他一直認為,自己認識的茅玉堂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尤其他今天說的那句話“我們永遠都是好弟兄”讓他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