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就放暑假了,校園裏來來往往的是匆忙而焦急的畢業生。宿舍區一片狼藉,草席、碗勺、書籍、被單、衣鞋,扔得到處都是,收垃圾的老奶奶樓上樓下地跑,忙得不可開交。
呂律要揚東幫忙把行李托運回去。揚東看了一下行李,從食堂借了一輛三輪車,把她的大包小包大箱子小箱子全部裝上車子,呂律坐在後麵,揚東一口氣踏到了郵政局。回來的路上呂律要到文遊台去看一下,揚東便一直向北。站在古文遊台上,呂律說家中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是稅務局的一個幹部。揚東沒有答話,她也沒再說什麼話。結束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晚飯後,呂律找到揚東,要他陪著出去逛一圈。兩個人從大門出去,沿著一條老街向運河堤而去。這天的月色格外皎潔,路燈顯得暗淡不已。上了運河堤,兩人坐在石頭上,眼望著迷離的河水,想著各自的心思。
呂律先開了口:“要分手了,你一句話也沒有嗎?”
“說什麼呢?”揚東心裏很亂,前途未卜,他的心就像波浪裏的一隻小船。
呂律一隻膀膊伸過來攬住揚東的腰,揚東一動不動。
“吻我。”呂律的臉過來了,揚東遲疑了一下,接住了她的嘴唇……
不知過了多久,樹上的鳥兒開始說夢話了。揚東拉著呂律的手站起來,兩人一步步往回走。進了校門時,呂律道了一聲:“肖揚東,祝你成功!”說完便消失在樹叢之中。
回到下官河,肖揚東內心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焦躁,為了排除這種焦躁,他整天窩在家裏看書,看累了就幫著宏秀做篚。一個書,一個篚,成為他暑假生活的全部。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八月,他的幹部介紹信還有到。按劉老師的說法,他分配到白鎮中心小學或昭陽實驗小學應該沒有問題,或者還有更好的去向。而本人的想法,最差也不過分到下官河村教初中,這樣他也樂意,靠著家一切都方便。
呂律寄信來報喜,說她已經如願分到電視台,不久以後就會看到她出現在電視屏幕上,其他同學們也陸續收到了通知,問他分配在哪兒。
一想到這事,他心裏緊張起來,愁緒滿麵,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九月,下官河的鍾聲響了,新學期開學了,介紹信還沒有到。大江說,揚東你進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揚東到了教育局人事科詢問,人事科的一個辦事員,很客氣地回答:“你是肖揚東啊,不要著急,你的分配去向還沒定,有待領導進一步研究決定,先回家耐心等待吧。”
這一等又是一個月。這一個月裏,肖揚東和朱宏秀忐忑不安胡亂猜測,過的不是人的日子。
這天,兩口子正在琢磨這個事情,小舅子朱宏照進來了,赤著腳,兩個腿子上全是泥。他舉著一封信喊道:姐夫,信。
一看信封,是昭陽縣組織部的,揚東心裏的石頭落地了。
拆開信封,果然是幹部介紹信,上麵寫著:昭陽縣團委,茲介紹肖揚東等一名同誌到你處工作,並擔任少工部副部長,請接洽。此致!落款是昭陽縣組織部的大紅公章。
肖揚東和朱宏秀立即趕到農田,夫妻倆要把這個大好喜訊告訴朱大江。朱大江正在挖墒,滿頭大汗,一看到兩張笑臉,心裏明白了一大半。
大江不明白團委是幹什麼的,薑中俊告訴他:你個土八路,團委是正二八經的國家幹部啊,而且還是部長,前途大大的。大江喜不自勝,對薑中俊說,我先收工回去了,要陪女婿喝酒祝賀。
回到莊上,朱宏秀拿出十塊錢給媽媽,要她出去割肉買魚沽酒。大江很羞愧,口袋沒銅不能逞雄,隻好由著大腳拿著女兒的錢走出家門。
轉身對揚東說:“你去把費支書請過來。”揚東高興地應了一聲出門而去。
朱大江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從他生下來,感覺心情就沒這麼好過。
費支書很快就來了,一進門就拍手大笑。朱家人見到費支書好像見到了菩薩,搬凳的搬凳,倒茶的倒茶。大江一把握住他手說,費支書,你可是我家的大救星啊!費支書回過頭對揚東說,這可不敢當,分到縣團委我可做不了主。老朱啊,你是福大財大,後步寬宏,享福的日子在後麵哩。
全家人都笑逐顏開,連不拘言笑的朱宏富也喜氣洋洋。
大腳把菜買回來了,宏秀立即幫忙收拾,宏照剛要出去溜溜,大腳叫住他:到鍋膛燒火去。
這時,屋裏站滿人,門口也是人,都來看望平時沒有關注的肖部長。下官河的人隻知道公社的人武部長蔡青鬆,他很威風地率領一幫子民兵訓練、打槍、捉特務,卻從沒有聽過縣城的部長。縣城的部長不管怎麼說都要比公社書記大吧,更不要說蔡青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