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資源匱乏,魚養得不大,都是手指長的小魚。小歸小,釣上來時都是活蹦亂跳的,宏照最喜歡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活蹦亂跳,一幅豐收在望的畫麵。當水桶裏盛滿了或沉或浮的小魚時,他們便開始用手刮去魚鱗,掐破肚皮,擠出內髒,然後你一條我一條地進行分配。宏照一邊唱一邊分,不時給二黑一個耳刮子,嘴裏罵道:“都是你這個瘟東西話多,讓我少釣了一條魚。”二黑是宏照吃的小魚,要打就打,要罵就罵。不管怎麼打怎麼罵,二黑就是不離開他。見沾滿魚腥的手又伸過來,二黑直向後退,罵道:“你媽媽的,你手髒不髒啊?”
費春花每天上學都路過河邊,見到他們從不說話。她爸爸費金洪是村上第三任支書,人脾氣好,一臉笑容,笑的時候眼皮就不停地眨動。村上好多小孩學他眨眼,學會了就改不掉了。據說官河村起碼有幾十個愛玩命眨眼的孩子。後來費金洪不管到哪家去,家長都會把孩子攆出去玩,怕沾染上這壞習慣。
朱宏照和陸二黑當初看費金洪眨得好玩,也學著眨。費金洪笑著追打他們,罵道,兩細猴子,不學好。這麼多年下來,眨眼如同見麵禮,雙方形成默契了,迅速眨幾下眼等於打招呼問好。費春花和他們一個班,見了她他們也眨眼,費春花氣得不理睬他們。
那天費春花有興致,居然站在河邊看他們釣魚。有個女生在旁邊,兩個男生居然有些小緊張,裝模作樣盯著水麵上的大蒜浮子。時間不早了,費春花走了,離開前破天荒說了一句,要上課了別遲到啊。兩個人沒有回應。
費春花走遠了,兩個人衝她的背影淫邪地罵了一句“小寡婦”,滿以為她聽不到。沒想到那天河邊風特別大,沒費什麼勁就把這句話輕輕告訴了費春花。費春花回頭瞪了他們一眼,嘴裏罵了一句髒話,具體內容聽不到。僅從口型真的琢磨不出來,兩個人費盡心思在想費春花在罵什麼。隻有確定了內容,才能組織進攻。
二黑說:“她好像罵你媽媽是大腳。”
宏照掄起拳頭說:“她在罵你媽媽是癟嘴。”
“她罵你媽媽關我什麼事?你不要動手動腳好不好!”
宏照不理會他,專注地看著費春花的背影漸漸遠去,心裏生出一種莫名的感覺。
兩個猴子頭滿頭大汗趕到學校時,已經上課了。劉早看都沒看他們,手一指教室後牆,要他們站到教室後麵鼻子靠牆。鼻子靠牆是一種當時通行於校園比較傷自尊的懲罰,執法者是老師,老師有絕對的權威,要你怎麼樣就怎麼樣。有時老師要你在太陽心底下手抱著頭站馬步,你必須得做,否則會告訴你家長會讓你家長到校談話。一趟站下來,渾身大汗,人像一張紙,直發飄。宏照和二黑在這個問題上的觀點是一致的,多大的恥辱都不是事,隻要不讓娘老子知道就行,娘老子知道了,回去就要遭嘮叨挨鐵拳,這種日子很淒慘,會導致你一個月諸事不順。
劉早是費春花的姑父。不是費金洪哪兒輪到他在村裏做代課教師?這個全村人知道,宏照知道,二黑也知道。宏照和二黑從心裏瞧不起這個走後門的劉早。
宏照站在後牆邊上,頭腦沒有停,一直在分析。他對二黑說,一定是費春花這個小狐狸精把我們罵她的事告訴了劉早,否則姓劉的不會突然發神經把我們站到教室後麵,還鼻子靠牆。
麵對他們的是一堵破牆,上麵的石灰不時往下掉,一靠上就是一身的白灰。按常規,下課後劉早會檢查他們的鼻子,要是沒有白灰,就說明他們偷工減料,還要進行下一步的責罰,到太陽底下站三個小時馬步,一分鍾也不能少。
二黑拉拉宏照的衣角,你往前靠靠,身上沒灰小心劉早扁你。宏照把二黑往前一推說,你先來個狗吃灰。後麵出現這麼大的動靜,劉早立即罵道:“你們兩個家夥站在後麵還不安穩,想死啊?”兩人立即安靜下來。
劉早繼續講課,要全班同學聽他範讀課文。兩個人要笑又不敢笑。劉早初中畢業,經常念錯字,隻要有學生當堂質疑他就發無窮之火。他示範讀課文,要求大家都要捧起書來聽,否則他會跑上去一個大耳刮子。
劉早讀得很深情,但是同學們很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