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散曲用典淺析

文學·影視

作者:李宣瑩

【摘要】元散曲以其深刻的思想內涵,獨特的敘述方式,絕妙的語辭,質樸的情感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獨樹一幟,其蘊涵的藝術魅力與作品中自然而巧妙的用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元散曲所用典故博采眾長,雜取諸家,用典的手法巧妙嫻熟,無論是在取典方式上還是在典故的具體運用上都能靈活多變,駕馭自由。而且,在揭示作品主題,品評曆史,針砭時弊,抒發情感,創新作品意境,豐富作品內涵等方麵起著重要的作用。本文就元散曲的用典特征及作用等方麵做一些簡單研究。

【關鍵詞】元散曲;用典;特征;作用;不足

用典,是古代文學作品中常用的一種表現方法,其主要特點是借助一些曆史人物、神話傳說、寓言故事和有來曆的詞語句子等來表達自己的某種願望或情感,它作為我國古代文人進行創作的主要藝術手法之一,可謂源遠流長。典故不僅是曆史故事的濃縮形式,還是中華傳統文化精髓的具體體現。元散曲中典故已成為人們表達思想感情的一種極其凝練的形式,托古言今,借古諷今,使散曲折射出特殊的時代精神和藝術感染力。正如劉勰在《文心雕龍·事類篇》所雲:“事類者,蓋文章之外,據事以類義,援古義證今者也。”元散曲中運用的典故比比皆是,且與其他文體中的用典相比較,有其自身的特點。

一、元散曲典故界定及其分類

“典故”原指舊製、舊例,也是漢代掌管禮樂製度等史實者的官名,後來一種常見的意義是指關於曆史人物、典章製度等的故事或傳說。現在普遍認為典故有以下兩種含義:1.典製和掌故;2.詩文中引用的典故和故事有來曆出處的詞語。但在論及文學作品中的典故時,一般舍棄了第一種含義。古語典故的第二含義,在具體運用時,又有兩種不同的認識。一種與此完全相同,取“詩文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有來曆的詞語”義,另一種在此基礎上稍有擴展,即後者將“有來曆出處的句子”也歸為典故。在本文中,主要依據典故的第二種界定對元散曲進行研究。典故就是詩文中引用的古代故事和前人詩文中用過的詞句,均有其來曆和出處。

元散曲典故一般分兩類,一類是事典,一類是語典。事典是指引用曆史故事,運用前人的事跡根據其所包含的特定含義來表達作者情懷的典故。語典指的是詩文中運用的前人典籍中的詞句。

二、元散曲用典的方式特征和運用特征

(一)元散曲用典采用多種方式

1、事典分為鋪展類、概括類、關鍵詞類

(1)由於受元散曲文體的影響,許多元代散曲作家在運用典故時將典故的人物、地點、情節等關鍵要素一一羅列,基本上作為故事來敘述,使其具有敘事性的特點,讀者可以很容易的了解典故的大概內容。如:

美人自刎烏江岸,戰火曾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傷心秦漢,生民塗炭,讀書人一聲長歎。

這是張可久[中呂·賣花聲]《懷古》中的句子。其中,“美人自刎烏江岸”講的是項羽失敗後於烏江自刎,愛妾虞姬也自刎而死;“戰火曾燒赤壁山”指三國時的赤壁之戰;“將軍空老玉門關”指東漢名將班超被任命為西域都護,封為定遠侯,白白在玉門關外耗盡生命。每一句都講述的是一個完整的曆史故事,人物、地點、情節等關鍵要素一一俱全,具備了敘事性的特征,是曆史的再現。

班惟誌[南呂·梁州]《秋葉聞箏》中“漢昭君塞上琵琶”“王子喬風前玉笙”“張君瑞月下琴聲”三個典故同樣也是元散曲鋪展類用典的典型例子。

(2)在元代,許多散曲作家都采用主謂短語的形式,即人物﹢行為的方式將典故運用到他們的作品中,典故告訴人們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或者是在典源故事中選取適合詞語進行重新組合。

李致遠[雙調·折桂令]《讀史》中“賈誼南遷,馮唐老去,關羽西還。”是典型的人物﹢行為的方式,分別指指賈誼被貶為漢長沙王太博,抑鬱而死;西漢安陵人馮唐曾在文帝前為名將,懷才不遇,很老時才被任為中郎署長;關羽敗走麥城,命歸西天。

再如馬致遠的[雙調·蟾宮曲]《歎世》:

鹹陽百二山河,兩字功名,幾陣幹戈。項廢東吳,劉興西蜀,夢說南柯。韓信功(兀的)般正果,蒯通言(那裏)是瘋魔。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醉了由他。

“項廢東吳”是指項羽在垓下兵敗,自刎烏江邊;“劉興西蜀”則指劉邦利用封地漢中和蜀中的人力物力,得以勃興。

這種典故運用方式對典故故事的介紹雖然沒有第一類那麼完整全麵,但是也能夠將典故的故事情節大概概括出來。

(3)除此之外,為了作品的形式、格律等方麵的限製,有些散曲作家對其運用到作品中的典故進行了高度的濃縮,隻是用一個詞來做為簡單的提示,這些詞語的背後都有各自完整而生動的故事,這個詞語就是故事最關鍵的代表。

“子房鞋”、“買臣柴”是馬致遠在[雙調·撥不斷]中引用的典故,隻是兩個簡單的詞,卻分別代表了兩個完整的故事:張良當初為一老頭拾鞋,老頭說他孺子可教;漢代朱買臣在發跡前靠砍柴為生。這兩個關鍵詞隱藏著作者對功名的渴望,對適世致用的慕求。

馬謙齋[雙調·水仙子]《雪夜》:“孫康朱顏變,袁安綠鬢改,看青山一夜頭白。”中“孫康”和“袁安”隻是兩個人名,但是在文中卻代表著這兩個人物各自的故事。孫康是晉代人,聰敏好學,家貧無油時在冬月映雪讀書。袁安是漢代人,某年洛陽下大雪,許多人討飯,而袁安長臥不起,被縣令推薦為孝廉。

2、語典分為原生態類、化用類

(1)元散曲中有許多語典沒有經過散曲作家的任何修改或修飾,而是直接采用詩、詞、曲、文中的詞語和句子或聖賢名人的言論。

如騰賓[中呂·普天樂] “蝸角名蠅頭利”直用蘇軾[滿庭芳]句;蘆摯[雙調·壽陽曲]“畫船兒載將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直用俞國寶[風入鬆]句。倪瓚[雙調·殿前歡]“杏花消息雨聲中”直用陳與義《懷天經智老因訪之》詩句等。汪元亨[雙調·沉醉東風]《歸田》“達時務呼為俊傑”出自《三國誌·諸葛亮傳》“識時務者在乎俊傑”,還有“想人生七十猶稀”出自“人生七十古來稀”。

(2)元散曲作家在使用典故的時候,為了表情達意的需要,會對所使用的語典進行一些改造,將人們所熟知的詩句和聖賢名人的言論,融入自己的散曲中,使借用的詩句和聖賢名人的言論既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有新的內容和意境。

我們知道蘇軾曾寫過一篇讚美西湖的《飲湖上初睛後雨》,被譽為西湖千古定評;後人吟唱西湖之美,幾乎都把蘇詩當作一種審美規範。張可久[中呂·紅繡鞋]《西湖雨》“濃抹了東坡詩句,糊塗了西子妝梳。山色空濛水模糊,行雲神女夢,潑墨範寬圖,掛黑龍天外雨。”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而張氏小令雖受到了蘇軾的影響,但卻捕捉住暴風雨中西湖別致之美,並以獨特的藝術視角和多樣化的手法,淋漓盡致地抒寫了自己的審美感受。開頭兩句寫隻有雨,沒有晴,一場暴風雨竟將蘇軾讚美西湖的詩句給塗抹了。由於隻有“濃抹”沒有“淡妝”,所以將西子美人梳妝也搞模糊了。用語俏皮風趣,頗富散曲韻味。“山色空濛水模糊”是變蘇詩“山色空濛雨亦奇”而來,暗點一個“雨”字。“行雲神女夢,潑墨範寬圖”,前者寫西湖具有朦朧陰柔之美,後者寫西湖具有粗獷陽剛之美,寫出西湖雨景變化多姿,既豐富了審美意蘊,又深化了審美感受。“掛黑龍天外雨”是暗化蘇軾《有美堂暴雨》中的詩句“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同是杭州夏天,時間地點情景都相似,但顯出張氏善於化用前人詩句的巧妙手腕。

在化用前人詩文中,還有概寫、縮寫。如庾天錫[雙調·蟾宮曲]就是概寫歐陽修《醉翁亭記》全文的語意而成;同調,還有一首是概括王勃《滕王閣》詩的語意而成的。王伯成《別情》“夜雨百年心”,縮用李商隱“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王氏將“夜雨”與“百年到頭”之“心”,聯在一起,使意象更為動人。

(二)元散曲在運用方麵多正用少反用,多明用少暗用

1、多正用少反用

正用典故,指“所運用的典故與其作品的題旨相符合。”例如白樸的[中呂· 陽春曲]《知己》和張可久的[朝天子]《湖上》:

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詩書叢裏且淹留。閑袖手,貧煞也風流。張良辭漢全身計,範蠡歸湖遠害機。樂山樂水總相宜。君細推,今古幾人知?

癭杯,玉醅,夢冷蘆花被。風清月白總相宜,樂在其中矣。壽過顏回,飽似伯夷,閑如越範蠡。問誰是非,且向西湖醉。

在這兩首散曲中,白樸以議論入曲,讚許張良、範蠡全身遠害、功成身退的人生態度,表現以山水自娛、明哲保身的處世觀念,全曲風格冷峻。張可久用顏回夭折短壽、伯夷忍受貧窮饑寒、範蠡辭官後逍遙江湖的典故來抒發自己的傲視情懷——安貧知足、自得其樂。曲詞豁達曠放,流轉自然。

反用典故,指“不用典故本身或為人們所公認的普遍含義,而用其相反的意義。”張養浩的[雙調·雁兒落兼得勝令]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也不學嚴子陵七裏灘,也不學薑太公磻溪岸,也不學賀知章乞鑒湖,也不學柳子厚遊南澗。俺住雲水屋三間,風月竹千竿。一任傀儡棚中鬧,且向昆侖頂上看。身安,倒大來無憂患;遊觀,壺中天地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