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色又嚴肅起來,轉身向陳流霜的方向行了個禮:“若論情、理在先,那麼忠君為臣民第一義務。善王千歲在上,自然是千歲做主。”
陳流霜團扇掩口,忍俊不禁。
京兆尹以為這是尋常小兒郎,便錯得離譜了。
雖是工匠後裔,可這說起律法之事的樣子,倒像是刑部李家或者鴻臚寺權家的兒郎。家門雖低,心氣卻高,正是她身邊助力們常見的氣質。
此子,可用。
陳流霜用人一向寬泛,並不限於女子,是以當時便有收了這兒郎做個幕僚之心,卻又不想讓他太好過。
既然說到情字,不如就這麼做文章,也為他撐個腰,再順手逗一逗:“既說到情與理,孤倒也管得這樁小事。隻是,以什麼名義呢?”
白冬郎眉毛一挑,便知她後麵沒好話:“但憑千歲差遣。”
陳流霜笑道:“你那嫁妝如此寶貴,就給我善王府做報酬何如?”笑眼輕輕一眨,團扇輕輕搖動。
白冬郎眼光一閃,便已懂她意思。
他反正已經對簿公堂,眼看名聲也沒了,又有何在乎多些詆毀:“妻主在上,冬郎見禮。”大不了以後不嫁人就是。
陳流霜站起身來,向自家仕女冷冷道:“聽到了麼,有人膽敢霸占善王侍君錢財不還。”
她那仕女自是與別人不同,不問,也不驚訝,轉頭直接向京兆尹笑道:“大尹可聽得千歲的要求,三日之內必須給我們辦妥。嫁妝單子對照實物要一毫也不錯,缺什麼少什麼,請大尹自家想辦法來補。”
如此狂傲的以權謀私,加上一出公然索賄,善王也是豁出去了。
京兆尹怎會不懂法,隻是擔心這兒郎名節,好心相勸,誰料這兩個弱冠少年不吃這套,硬把事情抬得一片嘩然。
連門外觀看的百姓們都紛紛瞠目結舌。
當堂訂婚是什麼路數?
京兆尹心中一歎:何苦來哉!
算了算了,還不就是要給他們收拾殘局?
求仁得仁吧,她可不想再伺候下去了。
京兆尹隻得歎了一聲,卻不向白冬郎,而向外圍觀看的百姓言道:“大家剛才也看到了,善王千歲親身示範,就是在向大家教化。若這世上沒有律法,人人隻憑喜歡做事,那麼誰也得不到公平,天下將一團大亂。是以大家上堂來求的是什麼,心中要像這白家兒郎一般清楚,依律判斷得失,雙方有統一規則,尋求公平,才是訴訟之道。”
好歹她也是做了這麼多年京城母官,一向廉政愛民的名聲響亮,京中百姓聽了此言,也大有信服的意思。
京兆尹望一眼善王:千歲,我給您兜下來了,別再鬧了啊。
陳流霜卻正和仕女耳語。
媚眼都拋給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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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流程走下來,果然隻是個簡單的案子。
朱氏的管家登堂應訴,也不糾纏,將禮單帶來,雙方交換了些銀錢地契等物,又約定好交換大件的日期,拿了京兆尹發的回執,便散了此堂。
白冬郎望著手中地契,這才鬆了口氣。
拋頭露麵也不是他所願,隻是這些莊子鋪麵之類的,本也是他生父的嫁妝,這麼多年留下來傳了他,他便要保住。
將應用之物收了整齊,出得門來。
好華麗的儀仗隊伍。
善王流霜車輦正停在朱雀府正門,見他從裏麵出來,臉上帶笑:“侍君來了,一起回府啊。”
白冬郎麵上一紅,帶嗔瞥她一眼:“堂堂千歲之身,好不正經。”
陳流霜笑道:“自請改嫁就正經?”
白冬郎也不理她,轉頭拂袖而去。
仕女在一旁早看了明白,怕是善王千歲拒了那麼多順從謙和的小兒郎,卻是喜好這種帶刺兒的白玫瑰。
她仗著自己素來是個心腹,湊上去悄悄問道:“千歲,如今怎麼辦?”
陳流霜輕聲笑道:“拿上孤的帖子,去嶽母家把這鬧別扭的侍君接回來。別讓他的嫁妝在家裏焐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