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朝堂上一塊最難啃的硬骨。
但她是賀翎平治年間的頂梁柱。
她曾踏遍江山的邊界,一次又一次守護住陳家身為皇族的尊嚴。
這府邸不過是皇室產業的空宅,並不是她的家,她也很少回來這裏。
她在營帳裏睡覺更安慰踏實。因為在那,她枕著陳家的大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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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飛環顧四周,老邁的仆從們慢悠悠地做著手頭的事。
這些都是無依無靠年老的宮人,出宮之後無人奉養,便可以在這府內幹點雜活,宮裏撥些銀錢,預備著她們的後事。
忠肅公毫不關心外物,就連她的四時衣裳,都是公孫太後專門吩咐了內廷局織造所定期送來。
她這個人什麼都沒有,隻有一顆忠心,一懷警惕。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雁騅即便被她追殺都沒有意見,平靜地對苑傑和逸飛解釋:“忠肅公要我的命,自是因為我該殺。”
現在,忠肅公敗了。
逸飛曾經阻攔過她,也曾經放棄過診治她,讓她落到今日的地步,所以逸飛不可能安心,他必須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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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肅公卸甲之後倒顯得柔和多了,躺在床榻之中,靜靜地沒有起身。
逸飛輕聲道:“皇姨。我是逸飛。”
忠肅公應了一聲。
老仆對逸飛笑了笑,為他端上了一盞清水。大概忠肅公府的仆從們也知道家裏沒什麼好茶,是以索性不泡茶待客了。
逸飛接過來道了謝,飲了一口放在手邊。
忠肅公淡淡地道:“你來看也是沒用的,我的病已經沒得治了。邊關的郎中說過,我頭顱之內長了東西,一直變大,直到雙目皆盲的時候,也差不多占據了整個腦海,命在旦夕之間了。”
逸飛還是拉過她手腕,將手指放於其上,細細切脈。
脈象如枯木腐朽,已無生機,隻怕就這幾天的事了。
逸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想了想,還是將自己心跡道來:“皇姨,你是平治的頂梁柱,現在已是換了時代,雲皇當年在朝堂孤立無援的局麵不會再有了。均懿姐姐可以自己做主,悅王已是棟梁之才,雁騅姐姐被你教得很好,和你一樣是一個赤膽忠心的武將。我們都會守住你守過的江山,不會讓你一生辛苦白費。”
忠肅公將耳朵側了過來,默默聽完,道:“人死如燈枯,常有的事,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逸飛心裏難受,知道這已是和她見的最後一麵,但是忠肅公已看得如此通透,說什麼也是多餘。
他默默地看了這位身經百戰的賀翎棟梁,輕聲道:“皇姨,再見。”
忠肅公臉上現了一抹淡淡的笑:“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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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唳二年八月初一,忠肅公陳淑予在府中病逝。
太上皇半雲聞訊,慟哭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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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二,太上皇親筆書寫之悼文印發全國上下。
翎皇均懿頒旨,彰忠肅公一生之軍功,追封忠勇王,靈柩葬入皇陵,緊貼於敬宗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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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忠勇王靈柩入皇陵。
忠勇王一生未娶,不蔓不枝,沒有晚輩主持喪禮。
昭烈將軍雁騅以臨產之身為其戴孝治喪,鐵衣宮衛黑甲白麻,長戟挑起招魂幡,扶靈過市。
從此,忠勇王與雁家不合之言,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