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這麼瞎折騰越說明他們心裏有鬼。姚奉儒一指遠去的劊子手問道:“那個劊子手,他怎麼不跟著大隊人馬回縣署驅鬼呢?”
警目羨慕道:“你說的是胡大傻吧,今兒個可是他的發財日。刑場上你沒見他一刀一個,手腳麻利快嘛,那可是有人使了錢的結果呀。不然的話,胡大傻能讓這些個死刑犯就這麼痛快的死了?不砍他個七刀八刀血糊流爛的,哪還能叫劊子手嘛。這會子,他是著急趕著去肉市,去收他的另一宗好處費。有財可發有錢可撈,誰還怕那些惡鬼纏身啊?”
“人已經被斬了首,都命喪黃泉啦,這屠夫還有什麼好處費可收的呀?”
警目回道:“那些賣豬肉的、賣羊肉的、賣驢肉的、賣狗肉的,充其量也就是個殺豬宰羊的屠戶。人家胡大傻那可是個殺人的屠夫,是宰殺界的頭號老大,是專掌鬼門關的把門人。每次行刑後,他除了收取屠戶們幾十塊白花花的大洋外,每家必須還得給他備上一坨剃毛去血拾掇幹淨了的好肉。你看,前麵那不是摟扒足了的胡大傻嘛。”
姚奉儒順著警察手指的方向看。,就見胡大傻肩扛著那口帶血的鬼頭大刀,正沿著各個肉攤轉悠著。身後,在他小徒弟推著的獨輪車內,已經碼了好幾坨鮮鮮的梅條肉和羊腩肉。
“不對呀,《民國刑法》律條上有明文規定,廢除前清的斬首與淩遲,極刑一律改用槍決。現在都民國六年了,怎麼白洋縣還沿用前清的舊律法呀?”
警目驚訝道:“哎喲,看不出這位先生肚子裏還真是有點兒革囊草末子。這胡大傻從小就跟著他爹修煉這斬首的獨家功夫,一改新法,不就砸了他家的飯碗了嘛。這家夥雖說叫胡大傻,其實他一點兒也不傻,肚子裏還是有些個彎彎道子的。這些年他撈得的這些好處從不獨吞,每年的三節兩壽,他可沒少給關爺和夏局長擩好處。關爺也是一個體諒下屬的好父母官,雖然國家發布了那個大法,可是下邊也有自己的小招呀。關爺呈文說,震懾刁民惡匪,槍決遠遠比不上這砍頭大辟之刑,所以這事就被他硬ding了下來,一直沒改。胡大傻也就繼續當他的劊子手,繼續撈著他的獨家好處。”
“要說沒改的老規矩可多了去了。縣尊每次下鄉巡視,須乘四人抬的綠ding轎子。總務科的屬員們必須裝扮成嗬道的衙役,有的在前鳴鑼開道,有的肩扛官銜牌ding前而行。警局的親信們則高舉青旗、藍傘、桐棍、皮槊、肅靜,一整套的前清知縣的儀仗,前呼後擁而行。百姓見之,都惶惶然閃道回避。再有,像衙門口前的冤鼓,大堂上的板子夾棍,大獄裏的殺威棒,一樣一樣都全活著呢。”一旁的警士補充道。
板子夾棍?白洋縣現在庭審居然還時興打板子使夾棍?姚奉儒心說,這個白洋縣除了公職人員換了一身官服外,整個行政機構仍然沿用著前清縣衙的老模式。
“對於那些刁民惡棍,你不給他們來點兒橫的葷的,他們能老老實實地招供嘛?那掌持著打板子的老班頭,他打板子的功夫那可不是一二五的人能比得了的。用心打,不出四十大板,保準讓那人閉了氣;著實打,三十大板,從此那人一準就殘廢了;精心打,板子打得劈啪亂響,那人隻是屁股紅腫,第二天行走如常。錢沒到,你的屁股就沒好;錢到了,你的罪就少受了。哎,縣衙到了,我說這位先生,我們也保護了你小半天了,你是不是應該掏點兒,啊,也算給我倆意思意思。”警士伸著右手,衝著姚奉儒不停地搓動著大拇指和食指。
要好處都要到新任縣知事的頭上來了,這個地方的腐敗程度可想而知。姚奉儒反詰道:“你們都幹了些什麼,就讓我意思意思?”
“看你好歹也是一位先生,怎麼也揣著明白裝糊塗?下傳票的有鞋錢,逮捕犯人的有鎖錢,解押犯人的有車馬錢,打板子的有杖錢,我們費勁巴拉地保護了你一路,你就得交點兒保護費,這是我們警界的規矩!”警目直眉瞪眼地喊道。
“姚知事,”甫幫審從縣署大門匆匆走出,他向姚奉儒招呼道:“白洋縣所轄二十八個鎮鄉長,以及財政局、警察局、建設局、教育局、專賣局、團防局六位局長均已到齊,就等著您就任了。”
警目一吐舌頭,說了句“毀了,都怪自己瞎貓合眼,一下就撞在了閻王爺的蛋根子上了!”他拉著那名警察,一溜煙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