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拔貢的號召下,姚奉儒無奈地跟著幹了一杯。酒杯剛一放下,黎隼就手腳麻利快地斟滿了二人的酒杯,他舉著酒杯說:“今天兄弟到京城是來辦公差的,沒想到有幸在此遇著老兄和老弟,千裏他鄉遇故知,也算人生的一大幸事也。楊兄,我說句實話,您可別不愛聽,論人品,在咱們參謀部裏,當數姚老弟人品第一,論才學……”
楊拔貢一舉酒杯,攔道:“這個我最有發言權。在咱們參謀部書記室裏,就我和姚老弟兩個拔貢出身,這要是在前清,我們那可是著縣太爺頂戴的。反正也改朝換代了,事情也過去好幾年了,我就把我這個匿藏了多年的秘密透漏給二位賢弟。來,先幹了這一杯再說。”楊拔貢吱蹓一口又幹了。
人家有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這種情況下你若再不喝,能對得住人家隱藏了多年的這個秘密嘛。
楊拔貢看著二位相繼喝掉了自己的杯中之物,神秘兮兮地說:“我這個一等拔貢……”楊拔貢早就瞄著姚奉儒的舉動,他見姚奉儒嘴角一咧,遂詰問道:“姚老弟,你笑什麼?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這個拔貢是怎麼回子事?”
在書記室共事三年,姚奉儒很少見過由楊拔貢親自起草潤色的文牘。就在前幾天,是楊拔貢與他的一紙臨行告白漏了怯,終於讓姚奉儒探明了他的文字功底。
“哎喲,楊兄,您可是定武軍書記室的主任,我何德何能,能蓋得過楊主任您哪。”姚奉儒這回可是違心地在恭維著對方。
“跟我謙遜了不是,還想聽我這二等拔貢的來曆嘛?”
被吊足了胃口的倆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個“想”字。
“那就再幹了這一杯。”
文人最怕別人在品德才能方麵的又吹又捧,再加上人人都有想探聽別人隱私的毛病,幾杯酒下肚後,那二等拔貢到底是怎麼回子事,被灌得迷迷糊糊的姚奉儒就是沒有聽明白,而且連他起先對已經南下的楊拔貢為何仍留在北京城?黎隼科長為何盛情宴請他?他倆為何湊到了一起?等等一連串的疑問,統統被拋到了日南屌州尜尜縣去了。
待姚奉儒被人抬回家中的時候,一場人生之中的大變故,正等著這個酩酊大醉的男人去麵對。
一夜一晝過後,姚奉儒終於醒了,他覺得腦袋就像被鋼鋸鋸過了一樣的疼痛,他想站起身,散了架似的骨頭一點兒也不給勁。他想起了芊芊,是啊,我那可愛的芊芊哪裏去了?他就像一隻病貓,孱弱地叫了兩聲芊芊,沒有人答應。他拚盡全身氣力又喊了幾聲,還是沒人答應。他深感不妙,咕隆一聲翻下床來,拐著爬著尋遍了屋裏屋外,結果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當街門吱呀一聲開了,姚奉儒依靠在門框上,大旱望雲霓般地奢望著芊芊出現在院門口。
門口終於有一個腦袋探了進來,是房東。房東小心翼翼走進院中,他看見了靠在門框下的姚奉儒,吃驚道:“哎喲,姚先生您可醒過來了,您到底喝了多少酒啊?來、來、來,我給您倒杯水喝吧。”
姚奉儒一把抓住房東端碗的手,碗中的水被咣當出去了一大半,他兩眼紅紅的急問道:“芊芊呢?我家的芊芊呢?”
“姚先生啊,這男人呀,雖然不能個頂個的都是肚子裏能撐船的宰相,可是必須要有一個大肚子的胸懷。我說了,您可得撐住了?”
姚奉儒意識到大事不好,他機械地點了點頭。
“您醉酒的那天下午,家裏來了好幾個人,我正好碰上。他們說,他們是芊芊的家裏人,二話不說,楞是把芊芊給帶走了。都快兩天了,人是夠嗆能找回來了。”
姚奉儒撒開緊握著房東的手,他揚手一指南方,兩眼直勾勾地望著天空,幹“啊”了兩聲,脖子上的粗筋漲爆著,大張著的嘴巴由淺白變成了深紫,突然他整個身軀一軟,一堆爛泥似的就癱伏在了台階上。約略過了一刻鍾,呴的一聲哼顫音,斷斷續續的從姚奉儒的頸部抖抖地吐了出來。
“哎喲,可算是醒過來了。姚先生,來喝口水,先穩穩心神兒。”房東手端著一碗白開水,送到了姚奉儒的嘴邊。
房東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姚奉儒。呀,這才過了多大一會兒,原先那個白白淨淨利利索索的年輕先生,怎麼會突然間一下子老了這麼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