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樹倒根摧頃刻間(2 / 2)

姚奉儒雙手抱在胸前,仰頭長籲了一聲。投降,當兵的無非是換身衣裳,繼續扛槍吃糧,可像他這個級別的軍官,人家會不會……他的思緒亂急了。他抬起了頭,仰望著漆黑碧落,眼前繁星點點,黑茫茫亂糟糟一片。

“姚營長、不不,姚團長……”這時從大門裏慌慌張張跑出一個軍官來,姚奉儒回神兒定睛一看,來者也是在這一次臨危之際才剛剛提拔的一位中尉軍官。

新軍官遞過一張報紙焦急地問道:“留守徐州總部的定威將軍張文生張司令,他、他率領定武軍六十四營的全部官兵通電投降了,這是報上登載的電文,姚團長,您快看看,這、這可怎麼辦呀?”

姚奉儒接過報紙,橫掃了幾眼電文標題,就一把將報紙塞給了楊拔貢,轉過身平和地對著這個尉官說:“知道了,你回團部吧,此事千萬不要對外聲張。”

目送著那個尉官走進了天壇大門,姚奉儒突然高高地抬起臂膀,手指著南方的夜空激動萬分地說道:“那可是好幾萬的精兵強將呀,連他們都投降了,咱們憑什麼還在這裏死磕死扛著?”

“問題是,咱們就是想扛也扛不住。”楊拔貢斜眼看著姚奉儒接了一句。

姚奉儒咬著後槽牙終於擠出了三個字——“投降吧!”

“你剛當軍官沒幾天,還沒有什麼進項吧?”

可能是楊拔貢話鋒轉得突然,讓剛剛做出投降選擇的姚奉儒一時間被問得有些蒙頭轉向,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隻當了十多天的官,又幹這兒又忙那兒,你應該沒有什麼進項。”楊拔貢推斷道,接著又說:“你前麵的那個營長肖莊,人家可是裹足了三百個士兵的軍餉才跑的。咱們的幕僚長譚維則譚大人,那才真叫個透靈,真會見風使舵,真會見縫插針,真會化腐朽為金銀。臉一揚,冠冕堂皇地坐著朝廷的高官;臉一背,就幹起了倒賣前清黃龍旗、前清官員頂戴花翎這種蠍子巴巴獨(毒)一份的買賣,這種賺錢的妙法,恐怕也就隻有像他這樣的奇鬼之人才能想的出來。這些有能耐的人們不慌不忙地都把錢財撈足了,至於那退場下台的路徑,我在這兒敢跟你打包票,他們肯定早就預先鋪墊好了,他們這些人才是官場上的能人啊,真讓人嫉妒之至羨慕之至生氣之至啊!倒黴的全是咱們這些隻知道抬轎護轎的傻蛋笨驢們。”

“那眼目前怎麼辦?在下誠心誠意願為年兄馬首是瞻!”姚奉儒表情真摯地衝著楊拔貢拱起手來。

“行了老弟呀,關鍵時期就不要這樣客氣了,我又不是馬,你就不要總是這麼前瞻後瞻的啦。常言道,饑不擇食,寒不擇衣,貧不擇妻,慌不擇路,在這個亂馬叫腔的當口,咱們必須要沉住氣,撿不著西瓜,咱們怎麼也得拾倆芝麻粒兒嚐嚐啊。”

姚奉儒往前邁了一步,“還望老兄指教。”

“咱們投降,目的為的是保全咱們、和咱們全體弟兄們的性命,這是第一位的。投降後,像咱們這些沒依沒靠的中不溜子官兒,出路還不如那些當兵的。當兵的無非換一身軍裝,重新整編一下子,接著扛槍吃飯。咱們就不行了,接著當官,哪有你敗軍之將的香餑餑吃,他們是不會把咱們當成一碟子菜的。”楊拔貢把他那條斑白的辮子甩到胸前,雙手交替著順溜著長辮,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頗為感慨地說:“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想當年大明朝有多少誌士仁人,就為了頭上的這點兒毛發,白白的空灑了一腔腔的熱血,空拋了一顆顆的頭顱!幾天前,咱們定武軍就是憑著腦後的這根辮子,去煙館,上等的大煙泡子任你隨便抽;逛窯子,俊窯姐隨著性子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下館子,好煙好酒大魚大肉隨你敞開了造。這才過了幾天啊,還是咱們這一幫子人,不割掉這條豬尾巴,就跑不回來北京城,塞翁失馬,是禍是福還真是他媽的沒個準啊。大前個晚傍晌,我在大街上走著,有個假洋鬼子攔住了我,你知道他想幹嘛?他居然肯花兩塊大洋來買我腦後的這條辮子。”

“就你這條花白的老辮子也能值兩塊銀元?”姚奉儒的精神被提了起來。

“你莊稼老鬥了不是,七天前,同樣是這根老辮子,當時就有人出五塊大洋買它。”楊拔貢把玩了一會自己的辮子,突然湊到姚奉儒的耳邊嘰嘰咕咕起來。

姚奉儒聽後,狐疑地問:“現在這麼縱囊的行情,哪有這樣的好事情會等著咱們呢?”

“隻要你按著我說的方法去做,後麵的事我來辦,興許咱哥倆還能在這最後一了百了的時候撿他個大金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