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見愁南口西崖的壁下,搭建著一座圓木小屋,屋壁上掛著好多拇指粗細的麻繩,這是用於捆綁可疑人員的繩索,屋前橫擋著一道用碗口粗黃花鬆樹梢搭攢而成的鹿砦,甭問這就是黑鷹砦負責料水的外圍崗哨。鹿砦裏側站著五個背長槍的崽子,見是遲黑子等人放馬歸來,其中一個崽子趕忙起鎖,打開了柵欄門。當謝三馬驅馬駛過卡口時,有人問道:“二爺,怎麼多了一位?”
“是大爺請來的朋友,也是二爺我的朋友。”
峽穀窄細而幽長,兩壁刀削般的崖石高聳雲霄幾乎相接,陰暗的幽穀裏,冷風嗖嗖撲麵,讓剛進峽穀微汗涔涔的謝三馬一個噴嚏就渾身毛孔乍閉起來。四人打馬狂奔,清脆的馬蹄踏石聲蕩來蕩去,似萬馬奔騰。眼前亮光一現,要出鷹見愁峽穀了。峽穀北頭盡處,兩座用石頭壘砌的碉堡一左一右,布成一線,像門墩一樣虎踞在北峽口的兩側。碉堡前後各有大型鹿砦兩道,約有一棚的匪崽掖槍逡巡於兩道鹿砦之內。
見前邊的遲黑子翻身下馬,謝三馬也縱身下地。二十幾個崽子手持的都是清一色的水連珠步槍,兩個碉堡的槍孔裏都向外探著一管烏黑的機槍口。這就對了,南麵哨卡負責盤查,北麵碉堡負責防衛,一旦南頭有人破卡而入,衝進這狹長的峽穀,麵對碉堡裏的機槍火力網,你就是來上個千頭八百的,也是白給白送。謝三馬不由地點頭暗讚著。
一個跨盒子的小頭目走上前來,“吆,是二當家的。”他打量著謝三馬問道:“二當家的,眼生的這位是……”
遲黑子答道:“棚炮頭,這位爺是快三綹子的掌櫃的,是大當家親飛海葉子請來的,我們急著回窯堂,快亮扇子吧。”
“咱們海東青綹子就是局紅綹壯,這兩天又來了好幾撥靠窯掛柱的。”棚炮頭一揮手,兩個崽子搬開了一小段專放人馬通行的鹿砦。
見遲黑子縱身上馬,謝三馬一按馬鞍,騰身躍上馬背。棚炮頭開門走回碉堡,謝三馬歪頭一看,隻見裏麵支架著一挺笨重的盤機大六輪。我的天啊,現在軍隊裏用的都是捷克輕機槍和馬克沁水壓重機槍,誰還用這種老掉牙的老爺槍呀,再說,這種機槍的子彈打一顆少一顆,打完了可就沒地兒補充彈藥了。依我看,這海東青綹子也就是甩大鞭子趕大木輪車,老把式老軲轆的還是那老一套。
遲黑子收住小跑的大青馬,一指前麵的小山村說道:“黑鷹砦到了。”
謝三馬打量著村子。敢情這黑鷹砦就是一個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 村口路邊的兩側,新建了十幾處用毛糙檁條和白茬木板搭建的簡易木房,這些木房太簡陋了,一看就知道它夏天不能遮擋風雨,冬天不能禦寒保暖。難道綹子人數太多,搭建這些臨時住所來供新靠窯的崽子們住?突然從一間木板房裏傳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聲,謝三馬明白了,綹子怎能住這樣的房子,這是關肉票的秧子房。
“二驢,過去瞅瞅,看看秧子拷得咋樣了,肥頭出了沒有?”
二驢哥竟然還能幹秧子房的活計?幹這一行的人大都心狠手辣,為了摳出肉票家的錢財,什麼缺德的損招都能幹出來,剌下肉票一隻耳朵,割下肉票的鼻子,往他家的大門上一掛,哪個主家見了以後不乖乖地交上贖金。至於肉票們夏天被蚊蟲叮咬、冬天冒雪受凍、長時間的挨餓挨打,那更是家常便飯啦。 二驢啪啪地拍著一間木房門。門剛開了一條小縫,一股屎臭尿臊的惡臭忽的迎麵撲來。待這股臭味稍微變淡了一點兒,遲黑子捂著鼻子站在了門口,謝三馬也靠上前來,瞥見地上有十幾個被綁的肉票擠縮成一團,發瘧疾似的瑟瑟發抖著。一個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老爺們行行好,我就是個做小買賣的,家裏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啦。”
“行好?這裏隻有姓孬的,一個姓郝的也沒有。我們是開肉鋪的,專門掰弄人肉。”說罷上來兩個人,扒掉了那人的上衣,將他的兩臂平展在一條扁擔上,一條麻繩連胳膊帶扁擔噌噌噌地綁住係牢,一條大繩繞過大梁一拉,蹭蹭兩下,那人就整個身子騰空離了地。
一個黑胡壯漢走到他的身後,掄起馬鞭劈啪猛抽起來。一道道血紅的鞭痕,一滴滴殷紅的鮮血,一聲聲淒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