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奉儒的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見是這樣一個結果,就自覺無趣地退出了參謀部。他一出大門,憤憤地說了句“肉食者鄙”,便悻悻離開了。
七月七日一大早,姚奉儒得到上峰的緊急命令,讓他帶領著六營三個連的兵士進駐天壇,在天壇一帶加緊構築防禦工事。姚奉儒開始意識到時局有些不妙,可能是城外出事了,而且是大事,是於己不好的大事。
老天悶熱難挨,門外大柳樹上垂下的枝條一動不動,它們也在靜靜地等候著不知何時就會突起的暴風驟雨。
汗流浹背的姚奉儒正指揮兵士扛著沙袋,堆碼著半月形重機槍陣地,身後突然一聲公鴨嗓——“姚營長,我可找到你了!”
姚奉儒已猜出身後的來者就是楊拔貢,沙啞的聲調雖然很不入耳,但是他非常想聽。因為來自城外的消息,目前他是一星半點也不知道。
就在姚奉儒轉身準備迎上去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就見楊拔貢甩動著一條斑白的辮子一步一跩地走了過來,他身後跟著的則是一大群灰頭土臉、軍容不整、槍械不全的兵士。
姚奉儒看著這群羊拉屎般鬆散得不成型的士兵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是哪兒不對付呢?呀!他們當中不少人的腦殼後邊居然沒有了那條標識為辮子軍的辮子,聞名天下叱詫大江南北的辮子軍怎能沒有了辮子呢?
楊拔貢看著張嘴瞪眼驚訝不已的姚奉儒搶先說道:“姚營長,你先別急著發問,快快給這些剛從城東跑回來的弟兄們弄口吃的喝的。”
姚奉儒一看他們衣領的番號,知道這是部署在通州、燕郊以及廊坊一線進行防守的辮子軍。他們之中的好多人軍帽沒了,一頭亂發活像一堆爛柴禾窩兒,武裝帶鬆鬆垮垮地耷拉著,綁腿帶子散了,鞋子跑丟了,甭問,他們一準是吃了一個大敗仗。
姚奉儒吩咐一名尉官,讓他帶著人趕快去安頓這些城外潰敗歸來的兵士們。心裏沒底的姚奉儒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楊拔貢上前一把攥住姚奉儒的胳膊,拉著他來到距離修築的機槍工事足足有百步遠的一角旮旯處。
姚奉儒說:“在哪兒說不行呀?幹嘛還背著人?”
一臉凝重的楊拔貢壓低著公鴨嗓說:“這事千萬不能讓當兵的聽到,要穩定軍心。姚營長,大事不好了,這次可是真的崴泥了。段祺瑞在天津衛自封討逆軍總司令,馮國璋頂替黎元洪當上了代總統,他倆聯名發出征討咱們大帥的討逆檄文,下令褫奪了大帥的兩江巡閱使和安徽督軍的職務,任命曹錕為東路討逆軍司令,段芝責為西路討逆軍司令,吳佩孚為前敵總司令。討逆大軍兵分三路進攻京城,他們一戰而克廊坊,再戰而會師豐台,三戰而兵臨北京城下。剛才這些都是咱們敗下陣來的定武軍,他們的帶隊軍官不是逃跑了,就是躲藏起來了,要不是他們跑得快,或者是鉸了辮子,就是再給他們八條命,他們也跑不回京城來呀。”
“果真不幸被你言中了,怎麼垮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狼狽呢?”姚奉儒失望中很是不解。
“咱們張大帥那是下定了鐵心要跟他們決一死戰的,可是那些當時熱衷複辟的大臣們一聽說要開戰了,個個都怕得要死。他們知道,咱們帶過來的辮子兵隻有五千人,根本不是這幾萬討逆大軍的對手。聽說張大帥的那些幕僚、參讚、幫手差不多都逃離了北京城,內閣議政大臣張鎮芳,陸軍部尚書雷震春,外務部尚書梁敦彥,還有那個誰誰誰……前一兩天,都悄無聲息地溜了。”
楊拔貢撅著他那稀疏胡須的嘴湊到姚奉儒的左耳邊神秘地說:“就連那天半夜裏讓咱們校對《宣統皇帝複位詔書》的內閣閣丞譚維則譚幕僚長,他可算的上是大帥跟前最紅的大紅人了吧,怎麼著,就在今天也不知去向了,哼,十有八九……”他加起雙肘,前後劃著雙臂,做了一個撒腿逃跑的動作。“《宣統皇帝複位詔書》的主筆康有為,他可是封了個頭品頂戴,還自詡什麼‘康聖人’呢,聽北京東城門的警察說,這老家夥不但能煽呼,還會化妝改容,人家早就裝扮成了一個種菜的老頭潛出了北京城。將軍府參謀部凡是能主事的人,哼,少說也跑了一大半。要不是人手不夠,上憲能派我這個老頭子來給你傳達軍令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