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2 / 3)

百盛沉默地立在雪地裏,眼眶裏堆滿了淚水,鼻子也酸酸的。眼前圖像模糊了,他仿佛離開了地麵升到了空中,漠視了的是另一個世界的景象。

隊伍過去了,大道空曠了。熱鬧歸於平靜了。哪兒飄來的一簇紅啊?那紅色在白色的雪夜裏緊緊纏住了百盛的目光。

原來是大道上走來的兩個人。一位中年男子領著一位少女,看模樣象是她的女兒。那少女穿著一件剪裁可體的藍色長棉袍,頭上包圍著一條紅色的圍巾,那紅圍巾下襯托著露出的黑發,黑亮的那麼不真實。黑發下皎潔圓潤的額頭,細細濃黑的劍眉,劍眉下一雙黑漆漆的杏眼。她不時看看周圍,又轉身和旁邊的男人說幾句話。那劍眉使勁緊鎖著,看出少女沉重的心境。

百盛不知不覺掙脫了寶泉抓著自已的手,如無魂無魄的一樣,被那凝重的目光吸引著。那紅圍巾象一團火焰旋轉著,讓他懵懵懂懂踉踉蹌蹌跟著,腿腳輕飄飄的。隻到那兩人右轉進入北城禦聖門,消失進黑暗裏,百盛才如夢初醒。

天地一片白茫茫了,路旁的孩童淋風沐雪都凍成了溜光晶瑩的冰人。他駭的大驚失色,撲到那一幢幢冰人麵前又砸又搖,一切無濟於事。冰雪還在向人的身上打著旋地吸附。他扯開嗓子大喊,空曠的卻聽不見自已的聲音。他又看見紅圍巾的女孩,從旁邊走過來了,他搖他喊,四肢亂舞。她聽不見嗎?我需要她的幫助。“咚”的一聲,冰冷的象針紮一樣,百盛一激楞,睜開了雙眼。向上看到的是黑的屋梁,沒有雪啊?冰涼的感覺,無意識地引他雙手摸到了地上。一看自已怎麼跌躺在床下的土地上。被子也丟到了一邊,敢情是自已做了噩夢一場。

初一的晨光照亮了屋內發灰的西牆,那牆麵由南向北又漸次地變暗,柔和地看不出明顯的界線。憑著這牆的反光,百盛看這小屋如水一樣的清亮。可那夢境又攪的他的心緒模糊,似醒似幻。門外,母親馬劉氏輕輕的扣門聲傳了進來,還有母親的聲音:兒!該起來了。早起起一年呢!人們都迷信,一年中的好兆頭都要在今天來奠定。

百盛從渾渾渾噩噩中,徹底醒來了。吃過母親和姐馬巧雲昨晚包的素水餃,院裏就聽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接著是大聲的嚷嚷:叔,嬸子,過年過的好嗎?娘聞聲衝出屋去,連聲說著:好!好!這是有鄰居來拜年了。

馬德彰老早起來已經出去為親戚街坊四鄰的長輩拜年去了。吃過餃子,百盛也被娘催著出去給四鄰的長輩去拜年,還特意囑咐去給楊校長和王牧師拜年。百盛跨出家門,街上來往的人已經多起來了。今天是他見到笑臉最多的一天。路上遇見的熟人都相互陪笑作揖。大閨女小媳婦也著紅穿綠,實在拮據的也會在鬢上辮梢,別一朵紅花紮一節紅繩,總在人前露一亮色,顯顯喜氣。連平時篷頭垢麵鼻涕橫流的頑童也剪了新頭洗了臉。百盛也穿好姐姐給洗的幹淨平整的製服。自已走到街上,一甩手一抬腿,都仿佛帶著那平整優美的弧線。百盛拾柴禾拾進洋學堂的事也仿佛一個傳奇在街上傳開過了,遇見的一些熟悉的女孩子總捂了嘴角拿眼神瞄著他笑。摸一摸自已的臉怎麼這麼燙。

大盛,大盛!走不遠迎麵碰見了向他急急跑過來的寶泉。昨晚,你沒事吧?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我沒事!臉紅太陽照的吧。百盛搪塞著寶泉的追問。

你這是要去哪啊?寶泉今天也換了一件幹淨衣裳。

我去看看楊校長,你和我一塊去吧?百盛也覺得拜年是個熱鬧的活,自已一個人獨往也太無趣。

行!我串的門子也串完了。寶泉爽快地答應了。你昨晚看見什麼了?象丟了魂一樣。寶泉還要追問寶盛。

寶泉的問話,又勾起百盛恍恍惚惚的記憶,那麼不真實地存在過嗎?我隻是有點不舒服。百盛還不想把自已的所遇所為告訴自已的好友。

兩人聊著閑話,跨過上河橋,向北沒走多遠就到了百盛已經很熟悉的地方。隻是今天那個半圓磚門的上楣,貼上了主佑平安的阿拉伯文的鮮紅的度哇。圓門一邊一側還貼了漢字的對聯。左邊寫著知書達禮民豐盈,右邊寫著國泰民安主賜福。有了這一圈紅紙條的拱襯,這破舊的磚門竟鮮豔生動起來。百盛總覺得這貼在一起的東西是不是不倫不類啊?是不是有些好笑?

百盛!快來快來!楊校長在送出一拔客人的空間,看到了站在門旁的百盛寶泉二人。楊校長送走客人轉過身來,緊緊拉住了百盛的手,把他拉進了小圓門內。

逢年過節楊校長也總會早早地來到校園裏,許多親朋熟人也都熟悉了他這習慣。也都會到學校來拜訪他。每逢這些時候,也是楊校長最忙碌開心的時光。

楊校長詢問著百盛父母家庭的近況,讓百盛坐到椅子上。楊校長的手一直緊緊拉著百盛,不曾鬆開過。

好啊,百盛!拾柴禾拾進洋學堂,該你有造化啊!咱回回在這水東河西,也幾輩輩人了,不知書,不達禮,民風不古!也隻有使橫勁下苦力。受人欺負!咱回回缺的就是這種要飯也要念書的精神啊!楊校長激動的話語也通過緊握的手傳導給了百盛。百盛被楊校長話語激勵著心裏熱騰騰的。寶泉也有些吃驚地睜大眼晴聽楊校長講的他不太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