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寧讓人去了災民住的客棧,將那日在城外送餃子時那問話的老者請了來。
老者看上去還好,隻是難免有些風霜之色。
林寧直言她現在缺人手,問他們一家子願不願意跟她幹。
老者坐在凳子上,看著淡然坐在上首的林寧,認真想了片刻,才滿含歉意道:“不是小老兒不感激娘子的恩德,隻是小老兒有兩個曾孫兒,還算不笨,原本是在學堂讀書的,若是能熬過這災,還想讓他們接著念書……”
大顯的規矩,直係血親三代有賤籍者,不得科考。賤籍,指為奴為婢者,為娼為妓者,以及教坊樂舞之人和常人所說的戲子。
若是一家子賣了身,簽了奴籍,那一家子幾代人的前程便都沒了。
林寧倒是不知大顯還有這規矩,但本來她也不是非要人家賣身不可。若是可以,她更傾向於出工資拿錢請人幹活兒,也不必擔負其他人的命運。
若論起忠心不忠心,林寧壓根兒就不相信那薄薄的一張紙。便是沒有賣身契,若是她手下的人敢背叛,她一定有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想要自強的人,她願意給他一份尊嚴。
“我不要你們賣身,簽下契約,就算是……給我打工吧。”林寧捏著一片栗子糕,心中猶疑,我是吃呢,還是吃呢?
老者沒有多做考慮,直接顫抖著跪倒在地:“小老兒代全家多謝娘子了,我們願意,我們願意……”
林寧讓他回去與家人商議,若是都有意願,滿十五的男子,滿十三的女子都可來與她簽約。
老者姓何,名儒均,居然還是個童生,現年七十有六。老伴兒前些年沒了,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孫子輩兒有十二人,九個孫子三個孫女兒,重孫十三人重孫女八人,還有一個玄孫一個玄孫女還有十七個兒媳、孫媳和重孫媳。
居然是五世同堂,老者很是有福氣。
除了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孫女,年齡未到標準的,共有三十四人,正頂著風雪站在院中。
今日已是正月初六。
從昨夜後半晌,就開始起了大風。
大風並沒有吹散烏雲,反而帶著襲卷一切的氣勢肆意奔行。道路上散落著各色被風吹掉的招牌、布幡、或者屋頂的瓦片,甚至還有殘損的門窗。天間地仿佛什麼聲音也沒有了,隻剩下狂風暴雪的哀號,和斷續夾雜在其中的人的嗚咽。
可便是這樣,何家一家人仍是站到了這裏。
狂風吹得他們站立不穩,他們便手挽手站了,將女人和上了歲數的老人護在中間,青壯男子在外圍,辛苦的抵擋著雪風的肆虐。
林寧正在屋子裏靜靜的喝茶,何均儒麵前也有一杯。
老人也疼自家的小輩,但也隻能忍著不出聲,他知道這是東家在觀察他們。
他是被林寧派馬車接過來的,但小輩們便沒有這些待遇了。
就在這些人快要被凍僵時,林寧道:“讓他們進來吧。”
門口有個四十來歲的婆子忙衝當院道:“娘子讓你們進來。”
這些人雖已聽到,但手腳卻是不聽使喚,緩緩活動了半刻,才互相攙扶著進到了屋裏。
屋子中央燃了巨大的火盆,柴火燒得旺旺的,林寧和二呆正坐在正中上首,何均儒在下首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