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小廝又想了想,“我是今年剛入的府。往年都是陳伯陪著來的。”
薛嬋伸出手,輕輕將那把傘握住。
“還請小兄弟代我謝過。”
薛嬋轉身離去。那小廝忙笑著應是。
京城平日裏,是再熱鬧繁華不過。此刻卻因細雨而無太多行人,薛嬋握著一把油紙傘,走在店鋪林立的街道上。
路旁茶館酒肆裏。偶爾傳來人們的哄笑聲。太平盛世,大家都在感念新皇的勤政愛民。
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有人催馬急行而過。濺起點點汙泥。落在了薛嬋淡青色的長衫上。
那人行出數十米。忽又勒馬調頭。回轉過來。
“薛主簿?”那人問。
薛嬋心事沉沉,並未留意其他,此刻聽聞有人喚自己,方才抬頭看。
“原來是丁大人。”薛嬋上前拱手行禮。
丁夔翻身下馬。一身緋色官服襯得人多了幾分冷峻威嚴。他本就生的一副清冷麵孔。這會兒立在灰暗陰雨的天地間。更讓人生出幾分山水遙遙之感。
他低下頭望著薛嬋被弄髒的袍角。
“怎的不知躲閃。”語氣微帶指責。
丁夔是薛嬋這半年來,出了薛忠見得最多的一個人。當初大理寺貼了官榜出來,征辟錄事主簿。有文墨之資,三代清白者皆可揭榜。薛嬋以薛巒之名,前去揭榜,是丁夔出題考較了她。
而後入籍,典選。使得她得以在大理寺留存下來。也開始有機會可以接觸那些陳年舊案。
“大人馬疾。薛巒來不及躲閃。”薛嬋心下因著剛剛見了裴玄貞。頗有幾分不平靜。髒了袍角。卻也覺得無甚所謂。
丁夔心知自己確是馬催的太急了些。便不再多說,隻道,
“楊大人告老辭官的折子已經遞了上去。我這邊有幾宗案卷要趕在楊大人啟程回侑天老家前,與刑部交接妥善。薛主簿若是得空。還望盡快將癸醜四月至冬月之間的文書、簿籍整理清楚。待朝廷的任命文書下來。新來的大人是必然要查看一番的。”
“薛巒職責所在。大人盡可放心。”薛嬋入大理寺半年之久。也算盡力克己。凡文書、堂錄皆仔細謄錄,妥善保管。
丁夔作為大理寺理正。對於這位讓謄錄就謄錄。讓打掃就打掃。平日裏還話少的幕僚非常滿意。
“嗯。如此甚好。”丁夔轉身上馬,目光在薛嬋的袍子上落了一下,“改日。我賠薛主簿一件新袍子。”
說完不待薛嬋回答。又一次打馬而去。
薛嬋立在原地。捏著袍子無奈歎息。她幼年長於將軍府。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如今這麼一件棉布袍子她也舍不得丟。回去還是要好好漿洗一番才行。
待到第二日一早,薛嬋去大理寺應卯。三月尚有倒春寒。薛嬋在袍子外麵係了一件素麵兒無繡紋的半舊披風。小小的臉糊了假麵皮。一副尋常男子的裝扮。
薛嬋進了大理寺的門。剛沿著抄手回廊走到盡頭,就被迎麵而來的丁夔撞了滿懷。丁夔較之薛嬋高大太多,以至於薛嬋被撞得險些摔倒。丁夔慌得伸手去扶。待到薛嬋站好。丁夔看到是她。便道;
“薛主簿。怎的又不知躲閃。”
薛嬋摸摸鼻尖,昨日他的馬濺了她一身泥,他也是這般問的,“大人行的急。薛巒來不及躲閃。”薛嬋隻靜靜地低著頭,默默地看著自己的鞋麵。
清晨的風都是冷的。薛嬋的雙耳被凍得通紅。
“咳…”丁夔兩日裏兩次碰到薛嬋,都是自己險些傷到她,不禁有幾分訕訕,“額。薛主簿今日點了卯以後,不妨去一趟華裳閣,報我的名號。做兩身袍子。”他記得昨日說過。要陪他一件新袍子。
薛嬋微笑搖頭,“大人不必介懷,昨日之事薛巒並未放在心上。”
丁夔不以為然,“你我既是同僚。都是自家兄弟。做兄長的一點心意。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說著,將薛嬋披風上的兜帽扶了上來,往薛嬋耳朵的位置遮了一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