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撚的眼淚恍然墜落,沿著臉頰滴落在焦土之上。
眼前仿若燒著通紅的烈火,烈火之中映著王叔的影子,“撚兒,我決不讓你做這亡國之君!我要天下盡在你的手中!這天下是薑王室的天下!”
七年前鄴陵王宮的大火,不是傳言中朔王薑環點的火,而是大薑君主,他薑撚為殉國而備的燭火,雖說是不經意跌落而點燃了火苗,可最終這滅掉鄴陵的大火,乃是出自他之手。
百裏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把鄴陵變成灰燼的手,“王叔啊,你為何要扶持孤王為君主,若你為君孤王為臣,也許便不是今日景象。”
當年薑撚雖是嫡子,可是薑環在朝中更為盛氣,老皇帝駕崩之後,薑撚是正統,薑環身為王弟本不議儲,可朝廷群臣更屬意薑環,若那是薑環推掉薑撚也可為君,怎奈何薑環卻扶持了薑撚。
“王叔亦不該將孤王從火中救出,孤王欠你太多,應當換成你在世,孤王命斷於火海才對。”
七年前,大火在王宮燒起來,薑環要帶薑撚走,他執意不走,願意為國殉葬,可是薑環不願,他在火海之中強行救走薑撚,自己卻命斷火中,死前最後一句話,便是要他匡扶薑王室的天下。
“王上,”莫湮擦幹眼淚,走到百裏撚麵前,“舅父一生為薑王室為王上殫精竭慮,王上是薑王室的君王,亦是這天下之主,舅父救王上,便是保留薑王室,舅父常說,王上才是王室正統,才是天下正統!唯有王上才是這天下之主!”
莫湮跪在地下,重重磕了一個頭。
“臣願追隨吾王一生,與吾王共複我大薑王朝,以償舅父之願,也給這鄴陵的亡靈一個歸屬,臣還望王上振作!”
百裏撚低眸看著莫湮,他眼神蒼涼,再也沒有了當年的清澈,即便亡國之時也未有這般蒼涼之色,他緩緩抬起頭來,天空好像飄雪了,落在他的手上。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孤王記得登基那日,也是初雪。”
雪花飄飄蕩蕩落在地上,潔白的雪與黑色的灰燼融為一體,百裏撚的白衣輕紗也與灰暗的鄴陵融為一體,初雪沒有埋沒荒蕪,反而顯得這鄴陵更為蒼涼。
……
賽戩趕到鄴陵城中之時,雪已經下了許久,滿地都是夾著灰燼的白,他抬眸便看到了站在殘牆邊上的百裏撚,連忙追了過去。
“撚兒怎麼站在雪裏,快跟本王回去?”
賽戩下馬來到百裏撚麵前,手剛剛觸碰到他的手,便被冰得內心一驚,連忙握住他的雙手,在手心裏暖和著。
“撚兒的手怎麼這麼涼?站在雪裏多久了?身子都涼透了吧?”
拉過百裏撚,將其雙手塞進懷裏暖著,另一隻手拍掉他肩頭的積雪,眼底盡是關切和心疼,心想著自己應該早來一會兒,便不會讓他在雪中站這麼久。
百裏撚也一反常態,沒有推開賽戩,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拂過,甚至自己往前一些,靠近了賽戩,人已經進了他懷中。
賽戩也覺察了百裏撚的異樣,他低眸看著百裏撚,“撚兒……撚兒跟本王回去吧,不要站在這雪中,軍馬已經整頓好,我們即刻回羌晥。”
賽戩拉起百裏撚的手,轉頭往回走,可是走了半步便發現身後的人並沒有跟上來,而是拽著他的手,站在原地。
“撚兒怎麼不走?”賽戩回頭看著百裏撚,麵色擔憂。
百裏撚也抬起了眸子,他盯著賽戩盯了許久,眼底慢慢深沉下去,好一會兒之後才開了口,雪花都積了半肩。
“王上,我不隨你回羌晥了。”
賽戩愣怔在原地,他沒有想到百裏撚會說這樣的話,眼下甚至慌亂了起來,
“不……不回羌晥你要去哪裏?撚兒你別跟本王說笑,本王最近一點兒也不喜歡玩笑。”
“沒有說笑,”百裏撚掙脫出了自己的手,“如今戰事已歇,王上也來到了向往的中原,班師回朝之後,王上的軍馬便駐紮在陶陽城吧,這中原天下已然有了羌晥的一席之地,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