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十三章:紙短訴不完情長05(1 / 2)

這間寮房,看模樣有些年頭了,老舊老舊的。大概是為了阻擋秋蚊子私闖民宅,門上掛了一幅很薄的門簾。屋裏陳設簡潔, 除了一張床,就隻有一張破舊的桌子。

室內顏色單調,簡單的黑白灰,黑的是地,白的是牆,灰的是那破舊到看出不原色的床和桌子。

唯一與這房間不搭的是牆上掛的那幾幅畫,那是周卡新畫的,剛裝裱好掛上去。

周卡盤腿坐在靠窗的一張半舊不新的西藏地毯上,對麵坐著宋希聲和陳默。他慢吞吞地洗杯子、沏茶,一番捯飭後,倒了兩杯茶分別遞到兩人麵前,微微頷首示意他們喝茶。

這套洗杯子、沏茶的動作分明和當日在“從前慢”時一樣,陳默卻莫名感覺到一絲不同,可一時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哪裏不同。

寮房簷下掛了幾串風鈴,一陣風過,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陳默循聲往外看,窗外是尋常的秋日下午,夕陽斜照,整個院子被染成淺黃色,像澆了一盆檸檬汁。

“你怎麼來了這裏?”到底還是宋希聲先沉不住氣,他水都顧不上喝,率先問道。

周卡原本像坐定的老僧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夕陽裏,聽到他的詢問,才側過頭來:“來這裏想一些事情。”

“什麼事?”宋希聲追問。

“那天離開‘從前慢’,我其實並沒想好要去哪,‘新都橋’三個字猝不及防地從腦海裏冒了出來。於是,我就來了!”周卡停頓了一會兒,似乎陷入了回憶,好半天才唏噓著繼續道,“你還記得嗎?這個地方是我們民宿夢的起源,那年我們第一次走川藏線,我在這裏生了場大病,你害怕耽誤病情,不得已提前結束騎行,中途返回……”

宋希聲心道:這不是廢話嗎?你還是我送回去的,我能不比你清楚?我問的是你怎麼在寺裏?

周卡似乎能聽到他的心聲,自言自語道:“我初到這裏的時候,憤懣鬱結,滿目淒愴,我跪在大殿裏,一遍一遍地叩問神靈,為什麼是白靜,她還那麼年輕?我那時候一心覺得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她。我因為家人放棄過她,離開過她,她卻對我不離不棄。她病得很重的時候,很多次和我說太累太疼了,說不想待在醫院裏白受罪了,她讓我帶她出去走走、看看……可是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我都沒有答應!她生前的最後一秒還被困在她最不喜歡的醫院裏!”周卡說著捂住了眼睛,停頓了好久,才又開口,帶著濃濃的鼻音,“她那麼喜歡旅行,因為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停下腳步,後來又為了陪我,一直留在從前慢……這些我都不敢細想,越想越難過,我也勸自己人死不能複生,生者要多多往前看,可那麼多遺憾和不甘,那麼多愧疚和自責,似乎注定一生都不得平靜……”

有天,雲起寺的方丈經過,他大概是從小徒弟的口中知道了這個年輕人的故事,一臉善解人意地問道:“年輕人,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活著才是生嗎?如果不是,那什麼又是真正的生呢?”

方丈說完這句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飄著走遠了。

隻留周卡一人站在悠悠天地間,差點獨愴然而涕下。

那天之後,他就留了下來,白天幫著幹些力所能及的活,晚上躺在自己的寮房中冥想、思考,是真的思考,思考方丈問他的那個問題:什麼是真正的生?

他苦思冥想幾天,也未得出結果。唯一的好處是,冥想占用了他太多時間,使他沉浸悲傷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天午後,他正在那塊花地毯上打坐,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往外一看才發現院裏那顆結滿紅果子的無名樹,正在簌簌地往下落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