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接風宴(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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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若求和莫方,從接到溫玫電話那一刻,就開始在衣櫥裏翻衣服。筆挺的西服,對於這樣的朋友聚會來說,似乎太過正式;按說這樣的場合,家常的休閑裝比較搭調,可是,一直壓在行李箱底上的那件七匹狼男裝,後背上到處都是褶子。何若求喊著莫方找熨鬥,她卻隻顧著在鏡子前描眉畫眼地忙碌那張臉,哪裏顧得上他。

何若求恨恨地嘟囔一句,自己回頭到處翻。他們搬家回鹽市不過半個月,兩居的房子裏,裏裏外外亂成一鍋粥。

找來找去,熨鬥找到了,可是,電源線又飛到了爪哇國裏去。何若求立在一地雞毛的客廳裏,忽然上來脾氣:“媽的,這個聚會我不參加了。”

“至於麼你,”已經收拾停當的莫方,笑嘻嘻從盥洗室出來,轉個圈,顯擺身上那條孔雀藍的長裙子,一邊將何若求的衣服抱到懷裏:“樓下有幹洗店,兩塊錢,五分鍾,利馬就好。”

何若求頹然坐在皺皺巴巴的沙發套上,揮揮手,任莫方自己去忙碌。

他的心情,真悲催啊。

想想,自己是怎麼混的,怎麼活三十有五了,突然就混到見個土大款都找不到合適的衣服。他閉閉眼睛,想起四年前林陽和溫玫去上海的那次。在十裏洋場的大上海,他隻不過穿著最普通的白襯衣,領著他們擠公交走街串巷去吃生煎包,卻沒有半點局促的意思。彼時,第一次來上海的林陽,雖然著了愛馬仕的外套,可是,哪個人見了他們,不是眼睛盯住他看。用小跑堂私下裏的笑談:鄉巴子穿得再精光,也不過鄉下人啊。

那時候的他,雖然心裏也腹誹莫方的朋友不請自到,招待林陽和溫玫那幾天,他和莫方三分之一的薪水也就沒了。心裏有點一驚一乍的疼,可是,更多的,還是自豪和驕傲。那時的他,是上海某公司的白領,在這個中國最富有的城市,生活了將近十年,世麵見得大,眼界放得寬,哪裏是林陽和溫玫這樣的小城市民比得上的。

但是,造化弄人啊,才幾年啊這是,他就喪家之犬一般從繁華的上海落荒而逃了,逃就逃吧,可恨的是,莫方非要逃到她的故鄉來,讓一般鄉黨看笑話。

何若求咬著後槽牙起身倒一杯白開水,立在窗子前,看著這個逼仄小城黯淡的天空,隻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夢。其實怎麼能怪莫方呢,不逃到鹽市來,他們還能逃到哪裏去?鹽市這裏,畢竟有嶽父嶽母留下的一處房產,到這裏,最起碼他們不用買房或者租房。而且,莫方從小在這裏長大,親戚朋友都在,幫襯他們兩個人,不成問題。最重要的還有,嶽父在的時候,尚有一定的人脈。雖然現在老人家已經去世了,可是,福蔭還在。

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快就進了鹽市的銀行,雖然隻是一個沒甚油水的小科長,可是,比起當初在上海的公司,何若求深感自己輕鬆多了。

他還要繼續胡思亂想,莫方已經嗒嗒嗒地踩著清脆的高跟鞋跑上來了:“衣服熨好了,溫玫電話又來了,藍小恩和陶婉婷一家已經到了,咱們也快去吧。”

何若求穿上七匹狼外套,對著鏡子再次鄭重端詳下自己的臉,提提眉毛,長長吸氣,恩,壓住內心那些暫時的糾結和小煩惱,看看鏡子裏這個玉麵小生一樣的男人,他,還很不錯麼。

他接過莫方遞過來的綠箭口香糖,嚼一嚼,攔過莫方的小蠻腰,下樓。

2

酒店裏,林陽和溫玫,早就恭候多時了,同他們一起翹首以待的,還有陶婉婷夫婦和藍小恩。

其實,莫方回來當日,已經見過林陽和溫玫了。是他們開車去的火車站,林陽的凱迪拉克負責接人,林陽公司的大巴,將莫方托運的全部家當一舉拉回了家中。

那個閑置已久的家,早有陶婉婷和藍小恩忙碌著清掃了個幹淨,大夥嘻嘻哈哈地幫著將行李抬上來,本來,何若求示意莫方,要請大家吃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