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早餐就送來了,除了一大碗白粥外,還加多了兩個饅頭,吃完早餐,三人就被帶到大院後麵的一個操場裏,開始做隊列訓練。操場裏站滿了人,不下五六十人,看長相都是邊民,聽口音和英差差不多,而林森父子大概是唯一從內地來的人。
所有人被分成六個組,十個左右為一組,每組都有教官訓練,內容是野外生存,喬裝改扮,應急處理等內容,林森父子聽不懂教官的說話,就由英差翻譯。
這樣訓練了十幾天,訓練科目就差不多了,小剛還覺得好玩,練的時候十分認真,他也真是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生存方式,所以學得興味盎然。
這天,本批學員訓練完畢,就排隊進入一間大竹屋內,說是要注射什麼疫苗,是為了防止森林中有毒蚊蟲的叮咬而染上傳染病,大家魚貫而入,英差,林森,小剛三人按到來的順序排在最後。前麵已經注射了三十多名,再等半個來鍾就輪到林森他們了。這時,門口一陣騷動,一個守衛興奮地跑向一間竹屋,向本地負責人報告,邊跑邊嚷:“上校,老爺來了,老爺來了。”原來本地的負責人是上校,而他所稱的老爺要麼是上校的長輩,要麼是上校的上司。上校聽見了,就從竹屋裏急急迎了出來,衣服的扣子都沒有來得及扣好,臉上也是興奮的神色,看得出來,他也十分想見到老爺。
過了一會兒,上校陪著老爺走進大院,後麵跟著十幾個彪形大漢,都是平頭,戴著墨鏡,一身黑西裝,表情嚴峻,虎虎生威。老爺卻是一身銀白色的綢衫,布扣子,最上麵的一對扣子鬆開,穿一雙圓頭的布鞋,一叢白胡須飄在胸前,滿頭銀發,臉麵紅潤,戴一付寬邊眼鏡,神態慈祥可親。走過林森和小剛麵前時,眼角在小剛臉上掃了一下,輕輕“噫”了一聲,轉頭對上校耳語了幾句,上校點點頭。一行進了中間的竹屋,那是上校辦公的地方。
不一會兒,從竹屋裏走出一個人,樣子像個書生,走到林森麵前,用純正的中國話說道:“你和這個小孩,跟我來。”林森指了指英差,說:“我們是一起的。”那書生看了英差一眼,對他說:“你不用排隊了,到那邊屋裏去等候。”然後帶著林森和小剛進了上校的竹屋。
隻見老爺坐在正中,上校在旁邊陪著,所有保鏢都站在老爺身後。林森和小剛對老爺和上校行了禮,老爺態度很溫和,說道:“請坐。”林森父子坐下了,從人端上兩杯茶放在兩人麵前的茶幾上,茶味清香,是這邊流行的茉莉花茶。老爺問道:“請問尊姓大名,從哪裏來?想到哪裏去?”口音和新城的口音差不多,林森如實回答了,老爺眼睛放光,道:“啊,新城的!看到這個孩子,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他倆長得極為相似。讓我猜一猜,你太太是不是姓吳?”林森道:“不,她姓劉。”老爺露出又是疑惑又是失望的表情,林森連忙補充道:“不過她原來姓吳,後來才改姓劉。”於是把小芳的身世大致說了。老爺鼓掌大笑,道:“原來如此,你聽一聽,看看我說得對不對。你太太的大姐叫吳芹,你嶽父叫吳國安,你嶽母叫王春鳳。”林森剛剛喝了一口茶在嘴裏,聽他如此說,驚得一口茶全部噴了出來,站起來手忙腳亂的拂拭,老爺見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森做夢也想不到,在這異國他鄉的毒販窩裏,會遇到這個對自己家事了如指掌的老爺。老爺笑了一會,開心之極,吩咐手下,馬上設宴招待林森父子,身後的保鏢都出去了,隻有上校留下作陪。上校知他們故舊相逢,必有很多體己話要講,於是陪著吃了幾口菜,就借口還有公事,也出去了。
老爺笑咪咪地望著小剛,說道:“真像,真像,和他外公一樣,也是大骨架,國字臉。手指上有幾個鑼?”小剛答道:“十個鑼。”老爺笑道:“好,好,好,一鑼窮,二鑼富,十鑼圓,舉狀元。將來一定會有大出息。”他見林森還是疑惑的表情,就說道:“我姓洪,叫洪波,三十多年前,窮愁潦倒之際,多虧你嶽父收留了我,才讓我起死回生。後來,我組建了一支武裝,叫做‘抗日救國義勇軍’,上前線打鬼子,把鬼子打跑之後不久,解放軍就來了,和解放軍打,當然打不過,於是就撤到了緬甸。從此上千人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但人要吃飯,怎麼辦呢?隻好做一些無本生意。經過這麼多年的經營,還算是成了一點氣候,現在有部隊上萬人,占了七八個縣的地盤,緬甸政府也要讓我三分,我這裏實際上已是國中之國。”林森這才明白,原來老爺是嶽父吳國安多年前的患難之交,人生的際遇真是難以捉摸,萬萬想不到,今日會在這裏和他相見。
洪老爺繼續道:“我這裏講的話是漢語,用的錢是人民幣,吃的菜家中國茶,電話線都是從中國牽過來的,所以我向中央政府申請了幾次,想將這塊地盤並入中國版圖,誰知他們不敢要,所以就一直懸在這裏。真想回老家看看啊。”林森道:“現在不是可以回去了嗎?小剛的二姨都從比利時回來探親了。”洪老爺歎道:“我的身份特殊,我做的這些事,販毒走私倒賣軍火,不容於人民。但你想想,在人家的土地上,要生存要發展,憑正常的方式方法,根本就不可能,因此,走上今天這條路,既是曆史的必然,也是情勢所迫。”林森問道:“那萬年沉香木……”洪老爺道:“那是上校他們設的一個誘餌,搞的一個噱頭,目的就是要抓一些普通人來參與這裏的工作。”林森點點頭,洪老爺的話,證實了自己的推測,但心中的其他一些疑問,卻暫時不便詢問,就先放在心裏。
說起往事,林森把嶽父嶽母的事詳細告訴了洪老爺,洪老爺感慨噓唏不已,他突然生出一個念頭,於是對林森說:“我一生辛勞,雖然創下這一份基業,卻無兒無女來繼承,心中空蕩蕩的落不到實處。要不……要不……”他是想請林森父子留下,來幫他打理這一份家業,然後順理成章就傳給了林森,但隨即就搖搖頭,知道這隻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誰會好人不做,落草做毒梟呢?雖然他現在已在著手洗白,開始涉足一些正當行業,但原罪就如同影子,想擺脫都擺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