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打來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裏帶著笑,給人很年輕很幹淨的感覺,卻又因為尾音拖長而帶上了一點說不出的散漫:“柳經理是嗎?我是特偵組的李非魚,真是不好意思,又得打擾你了。”
柳經理聽到“特偵組”三個字就一陣心跳加速,連忙強笑:“不打擾不打擾,有什麼能幫忙的您請盡管說!”
李非魚的語聲頓了下。
“‘您’?‘請’?”她暗自想道,“這麼尊敬的語氣……是因為‘警察’這個身份?如果真是這樣,可就有點意思了。”
人隻在麵對著年紀或者地位高於自己的對象,才會不自覺地使用敬稱。聽柳經理的表達方式,她的謙卑之情幾乎要順著電波溢出來了,這並不像是因為從事服務行業導致的,反而似乎還有別的理由。
細微的停頓之後,李非魚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是這樣,我有一個猜想,希望能和你們證實一下。吳書理這個人是不是生了病?”
柳經理咬了下嘴唇:“這個……我,我也……”
李非魚笑了:“柳經理,我們時間很緊張,所以麻煩你不要試圖撒謊誤導調查。”
柳經理還沒理順的一口氣就猛地噎在了喉嚨裏,好一會,她才勉強道:“是,老吳病了好多年了。”
李非魚道:“什麼病,平時在哪治療,治療過程中……嗯,還有生活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嚴重的困難?”一口氣問完,她又笑道:“柳經理,我不希望聽你用‘普通同事’之類的話來敷衍,你和吳書理究竟是否熟悉,隻要稍微找人問一問就全都清楚了!”
這句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柳經理的雙肩一下子垮了下去。
她頹然往後仰倒在椅背上,半晌才道:“是,我和老吳當年是有過一段,但那早就結束了啊!十年前,他查出了絕症——一時半會死不了,但就是燒錢熬著命,他老婆孩子都不要他了,我還能怎麼辦,真拋家舍業地跟他雙宿雙飛嗎!我們的關係本來就見不了光,我、我……”
她的情緒有點激動,李非魚隨口一詐,也沒想到能詐出來這麼個重磅新聞,她對著電話輕輕咳嗽了一聲,將彼此都從失態的邊緣拉了回來。柳經理神經質地絞動著電話線:“這些年老吳過得不太好,我知道,可我自己家裏上有老下有小,對他的情況實在是愛莫能助……上個月,他突然找到我,說求我幫他疏通下關係,讓他在店慶的時候走個後門,我沒多想,就……答應了。”
這應該就是那個明顯不倫不類並且很像詐騙的抽獎活動的來源了。
見李非魚沉默下來,柳經理有點慌了,連忙解釋:“我是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啊!我就是想,搞抽獎什麼的,背地裏肯定有點貓膩,他估計就是想撈點油水,畢竟他這麼多年為了看病,存款用光了,房子也賣了,這活動誰幹不是幹哪,我就順手幫他一把,不也是救人一命的好事嗎!”
是好事,對吳書理來說是得償所願的好事,可對於在幾個小時之後可能染病的人們來說,就是要命的“好”事了!
在記下了吳書理看病的醫院之後,李非魚便沒再多說什麼。從道德層麵當然可以冠冕堂皇地譴責柳經理,但仔細想想,無論是婚外情,還是走後門幫忙,又和吳書理選擇犯罪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呢?此時此刻,她不過也隻是個被利用了的倒黴鬼而已。
李非魚拿手機拄著下巴,思索了一會,然後跳下床,順著走廊又摸到了護士站。
病人大多休息得早,不過晚上九點多,住院樓中卻早已安靜下來,“篤篤篤”敲台麵的聲音被夜色襯托得十分清晰。值班護士下意識一抬頭,剛看清麵前的人,差點就要原地瘋掉:“你怎麼又跑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