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雨崇才進貢的螺春茶。
“書容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呢。”一襲明黃龍袍，已是中年的皇帝卻仍保持著年輕時的風采。這些年大琿也是越發安定興盛了。自四年前平定桑芷後，北方漢宛、印揚也是立刻與王朝交好，一切，都向著緩和的方向發展。而眼前的女子，陪在自己身邊，也有很多年了吧，如今歲月也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了啊。
書容低眉，心下也是少有的安閑——皇帝很上沒有這樣輕鬆地笑過了，為了赤道上開礦的事，朝廷裏明爭暗鬥了好一陣，這龍座上的男子權衡再三，還是下了決定——支持右丞梅永堅的說法——開礦。
然，她畢竟隻是宮娥，雖然平日裏別人如像半個主子一樣待著她，沒身份依然是沒身份，聽著旁人喊“書容姑姑”，要比喊主子舒服許多呢。
“是皇上心情好了，所以才覺得茶好。”
“朕不喜歡你這樣的，也隻有笑顏在了，你才會放下那些虛禮。”皇帝放下茶杯，起身。為國事忙了有些日子了，都沒去看過笑顏丫頭，是該去敞雨軒瞧瞧了。如是想著，皇帝一揮手：“走吧，去看看那丫頭。”
“是。”書容退到門口，吩咐宮人各自行使。
大琿鴻嘉二十年三月，帝都頒下皇令，於赤道好望山開采鐵礦用於製備兵甲，由右丞梅永堅督責，赤道各官員從旁協助。
赤道位於大陸東南，是座內島，與浙福道隔了開祈望海峽。赤道上居的是卓人，乃大琿主要的少數民族之一，自古以來便聚居於此。島上雖是山嶺長川交相環繞，卻因著氣候、礦產等諸多因素的優勢而很是富饒，與浙福道、興安道並稱“三大碩金之地”。
自前佑朝起，除每年赤道上繳賦稅外，大/陸/官/員均不多在赤道上進行大規模動土之事，猶如開礦。此等事耳曾引得卓人暴動，死傷慘重。此次皇帝下令在好望山開采鐵礦，自然是引來當地卓人不滿，圍堵於各地衙門之外，聲稱要討個說法，尤以道首北赤的情況最為嚴重。
“右丞大人，如何是好？”北赤督道念議行，正是梅永堅的門生。此番梅永堅大力提倡開礦，他亦是支持，隻是不想會有如此境況。
須發皆白的老者撇著茶葉沫——赤道的峰茅茶和雨崇的螺春茶可相媲美啊。神情自若，帝都來的督使並不像念議行那樣焦慮：“念大人不知怎麼辦？”
念議行在赤道任職七八年才坐上督道的位置，如今上任沒多久，就遇上這種事——如果有閃失，莫說烏紗不保，也許連性命也就丟了。當下觀梅永堅這般態度，心裏已涼了大半——如何是好！
“赤道上除了卓人，還有什麼人啊？”梅永堅放下杯子，定睛看著念議行，蒼老的容顏上泛著某種……陰……惻……
“還有瓏鈴人和……”念議行突然止住。他如何沒想到，當年桑芷被滅，有一部分桑芷難民從忘川渡船過了滄海，到了這裏，與卓人混居。
“老夫是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咯，這些事，就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去做吧。”年邁的丞相撐著桌角站了起來，頗有幾分灑脫的意味，擺擺手，朝著內堂去了。
昔年桑芷餘黨潛入大琿境內，意圖不詭，今為滅此禍患，出兵搜捕，有違令著，視為亂黨，格殺勿論！
短短幾日，赤道上的暴動便有所平息。官兵大肆搜捕男丁，說要核實身份，防止桑芷餘黨作祟。然，每每被捕之人就不再歸來，道上的卓人，敢怒不敢言——他們不過一介平民，如何鬥得過朝廷！
“族長，不能再忍了！”說話的是北赤銅之一族的長老。眼見著瓏鈴欺人太甚，縱隻生把老骨頭也要拚一拚的。
銅之一族是赤道上最大的卓人部族，主居以北赤為首的幾片北方區域。好望山正在北赤城以東五十裏，如今被抓去礦上做工的多是銅之一族的青年壯丁——那些受害家庭中的女眷與老幼正叫苦不迭的呀！
“阿爹，別再忍了。我們做了那麼多年良民，如今卻還遭這樣的待遇，縱是當今皇上如何聖明，也被周圍的奸臣蒙了眼，看不見！”乎爾倫，族長的長子，如今族裏的青年才俊。
已是古稀之年，族長貝爾特銀發滿鬢，溝壑縱橫的臉上，如今正顯出進退兩難的神情。前佑朝，卓人的那次暴動差點使得被滅族，若不是當年適逢改朝換代，隻怕世上已不再有卓人這支隊伍了。況且如今琿朝國力正盛，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
佑朝時的暴動也是因為開礦引起的。胤重帝為了與扶蘇澹抗衡而製備軍器，選了赤道上另一處鐵礦進行開采。隻是因為當地卓人奮起反抗，朝廷又撥了一批軍隊下來鎮壓。是時扶蘇澹大軍進攻當時的國都——現今祈迦城，可算是將佑軍逼到了進退維穀的境地——這亦或是佑滅琿起的成因之一吧。
卓人會記得當年的一切。赤道是他們的家，如何能讓別族踩踏蹂躪！一但開山采礦，山林裏那些飛禽走獸——他們引以為伍的夥伴可就……
“可是阿爹，明擺著朝廷是借開鐵礦之名去挖金礦的啊！”乎爾倫拍案，瓏鈴人不知道從哪裏聽說好望山一帶有大量黃金，便借著開鐵礦的名義來淘金。那山裏是有鐵礦，但還不至於用來大量製備軍器，這分明就是幌子！
貝爾特無奈，傳言是否屬實他不去管，目下隻有解決當前的情況，是要重現當年的慘劇，還是任著瓏鈴人在赤道上的作為？或者，他以銅之一族族長的身份去找督道談談，不死不傷，是最好的結果。
“我陪您去。”乎爾倫看著父親。他還年輕，盡管已經有了妻女，卻還是難以真正沉穩處事，惟有跟著父親再多磨礪。
貝爾特點頭，這個兒子是該靜下心來做事，否則將來族長的位置，是不適合他的。
好望山礦場。
這裏即是聖旨指下開采鐵礦之所。然，礦上工人卻是寥寥無幾，挑土搬石，並不見有何動勢。
“致截大人，梅右丞的意思究竟是……”監工對此番安排極為困惑，既然是上詔開的鐵礦，為何不集力而辦，那些捕來的青年壯力都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