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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出門，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跌倒了！爬起來，再跌倒，再爬起來……。
看不到路，眼前方……似有一方大影幕，有畫麵在閃回著……閃回著，近了，……近了，……清晰了！
……是許主任！……怎麼了？他的臉怎麼了？……時而溫和、……時而嚴厲、……時而猙獰？……閃現著……變化著……交替著，越變越快、越閃越快，連我的心跳都跟不上頻率……；
有聲音傳來了！好像是……槍炮聲？……雷雨聲？……鋼鐵摩擦聲……？怎麼沒有我熟悉的聲音？……有了！……還是許主任的聲音，夾雜在這些令人心驚膽戰的噪音裏，時而像……同誌、姐妹般溫暖……，……時而像家長、首長般嚴厲……，怎麼又像……禽獸、厲鬼般嘶吼？……嘈雜著、喧囂著，越來越亂、越來越響……。
他說了什麼？他說著什麼？
……怎麼這樣熟悉，這麼亂？……小方啊！可有人舉報你勞動改造不積極、政策學習沒進步呀！……還有人提出讓你上台，接受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批判教育。……小方同誌！你要正視自己的存在問題，不要光想著等、靠、要，你要擺正思想、純潔黨性、提高覺悟、主動出擊。……小雅呀，有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呀？……你可以找一個出身正、政治覺悟高、黨性純潔的革命伴侶，成立革命家庭，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嘛！……小方同誌，我代表黨、代表組織跟你談話，你有什麼需要幫助、需要跟組織交代的嗎？……小方同誌！你怎麼看待走資派方立夫、反動地主蔡英蓮的問題？……方靜雅！你爸爸方立夫是走資派，你媽媽蔡英蓮是反動地主，你是走資派和反動地主的女兒，你不聽從黨的教導、不遵從最高指示，態度消極、陽奉陰違，早晚走上反黨、反人民、反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去，早晚會成為帝國主義、資本主義的走狗……！……你竟敢汙蔑黨、汙蔑組織，懷疑我的純潔性！……你叫吧！看看誰敢得罪我？……人們知道了，你以後怎麼見人？……別人會怎麼說？他們會說你怕改造、怕學習，貪圖享受、不知羞恥，主動勾引腐化黨的幹部……。……不聽話，我馬上就打報告，把反黨反國的方立夫和蔡英蓮槍斃了！……
……主任，我一直在積極學習最高指示，積極參加勞動改造；……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我一定會堅決聽從黨的號召、組織的指示，再接再厲、戒驕戒躁……加快步伐，請組織、請主任監督指導。……不……不！主任您誤會了！……我做的還不夠，……不！是遠遠不夠，請主任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我……我一定會成為又紅又專的……。謝謝組織、謝謝主任！我會克服困難、不怕犧牲，爭取早日成為黨和國家需要的人，為建設社會主義國家添磚添瓦……。……我爸爸不是走資派，我媽媽不是反動地主，……我姥爺是地主，……我沒見過他，他已經……。……不不不！我沒有懷疑組織的決定，……我不知道。……我，……我，會跟他們劃清界限，積極揭發？……揭發什麼？……他們的事我不知道……。……我還小，……沒有考慮過個人問題。您？……您很好啊！大家……大家都說您黨性強、覺悟高，是……是……攻堅搶灘排頭兵。主任您別插門！我……我回去……我回去好好寫檢討……。……組織的一切決定都是無比正確的！……放開我！……爸爸媽媽沒有反黨反國！……他們隻是犯了路線錯誤，他們在積極改造，……他們不會被槍斃的！
不……不，……不要槍斃他們！放開我……爸爸，……媽媽！
……嘭！……嘭！
似乎有好多許主任同時在方靜雅眼前微笑著、嚴肅著、猙獰著、手舞足蹈著。……還有媽媽，……還有爸爸！他們這是去哪裏？自己的聲音、方主任的聲音，雜亂無章的在她腦子裏，那些噪音的間隙裏對著話；嘈雜紛亂、震耳欲聾，卻又清晰無比。突然，有槍響一樣的聲音傳來，……她的心髒就像突然被什麼一把攥住，攥地停止了跳動！……爸爸媽媽消失了、許主任消失了、所有的聲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