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兵某師訓練基地。一排排平房,幾顆剛冒芽的樹,三個看守基地的空軍士兵。我們的世界,反複又進入了另一個沒有圍牆的監獄中。教官讓我們休整,休整,其實就是沒事可幹,休息,我們頭枕著傘包,在草地上睡覺,七嘴八舌的吹牛,撒了歡的在草原上亂跑,打滾,一個個像小孩似的玩耍著。是的,自由,哪怕隻有一秒鍾,我們都想要抓住它,這是對自己最大的獎賞了吧。
下午,教官組到來,這裏又熱鬧起來,炊事員們用野戰炊事車開始做飯,我們都忙著鋪床。看教官的意思,我們好像要在這兒訓練很長時間。晚飯時,隊友們開始談論起跳傘,跳傘教官不屑地說:“你們這個算個球,掛鉤跳傘都把你們緊張成這樣,老子們跳傘是自己開傘包。”
那是,人家是吃跳傘飯的,我們隻不過是泥腿子罷了,和人家怎麼比呢。但跳傘的感覺,真的很讓人過癮,就像坐過山車似地,第一次害怕,難受,可下來之後,你還想再玩兒一次,以至於上癮。
我們在這裏訓練了兩個周,練習了直升機繩降,射擊,越野等綜合科目。印象中,草原上開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在如油畫般的世界裏訓練,雖然每天三趟二十公裏很累人,但心情是那麼愉快。偶爾,我會跑去和看守的那三個空軍戰士聊天,他們好像不那麼拘謹,隻是眼光裏充滿了羨慕,他們說特警是霸王,比他們空降兵強,無論是在部隊還是將來退役出去工作,都值得驕傲,而他們,雖說也算是特種兵,但和我們沒有可比性。我不理解他們的羨慕,隻是佩服他們的堅守。
在這方圓三五百公裏沒有人煙的地方,三個人,一呆就得一年才能輪換,他們的孤獨和寂寞,恐怕比我們要強烈得多,更不用說有狼嚎叫的夜晚,他們是怎樣戰勝恐懼。我最喜歡聽他們講和狼戰鬥的故事,抓兔鼠的遊戲,他們雖然孤獨,但他們是快樂的,從他們樂觀的言語和豁達的笑聲裏就可以看出來。
第一次和基層的士兵那麼近距離的接觸,兩個列兵,一個中士,在這簡單的世界裏鮮活的點綴著。自己做飯吃,自己還有訓練的課程表,每天還要開著吉普車巡視,夜晚要輪班站哨,沒有電視,沒有什麼娛樂,隻有一些過期了的報紙和一台老式的收音機。
中士告訴我說,在他看來,來到部隊,就得像個兵的樣子,甭管提不提幹,混沒混到黨票和當個班長,首先要當好兵,在部隊要懂得察言觀色,要懂得和人相處,訓練不一定要冒尖,每個人的底子不一樣,但總不能比別人差,不能拖集體的後退,這個很重要,要有集體榮譽感。不管怎麼地,一輩子當過一回兵就足夠了,最起碼不遺憾一生。什麼為國為家的大道理也不用說,每個人來部隊都有自己的目的,無外乎是想考軍校,提幹,在部隊某得一份職業,或者是回家以後能分到一個好工作,當然也有人是純粹想鍛煉一下自己,不管什麼目的,出發點都是好的。
他的這些話,讓我混沌的理想似乎得到了滌蕩,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比別人慫,要有集體榮譽感,不拖集體的後退,說的都很在理。看著比我大不了兩歲的他,黝黑的麵孔上,似乎刻下了很多滄桑。他年底就要退伍了,他說心情很複雜,即想離開部隊,回到那個闊別已久的花花世界,又舍不得離開,也不知道出去自己能幹什麼,但當過一回兵,總會有出路,他不怕。
樸實的士兵,在我眼裏才是真的兵。看看我自己,自私自利,一切以自己為中心,如果把我放到這裏來,我會和他們一樣嗎?能安分守己的守在這裏?能每天自己為自己訓練?估計夠嗆了,我沒有那麼自律,沒有那種意識。
老兵說,在沒有人管的情況下,記得自己該幹什麼,這就是部隊教會他的法則。是啊,這裏沒有領導監管,他又是唯一的頭,帶著兩個新兵蛋子,訓不訓練,站不站哨誰來管啊,但他們,本分的做著一個普通士兵該幹的事兒。我們是準特警,特在哪裏啊,還不如這些可敬的普通戰士,至少我自己不如他們。
某個清晨,我們離開這裏,老兵和兩個戰士列隊在那裏,向我們送行,他們筆直的站在那裏,敬著軍禮,直到最後一輛車離開才禮畢。我被感動了,1號說,這些戰士太可敬了,如果把他放在這裏,死也要逃出這裏。想必,我們九個人都有這種心理吧,隻是有的沒有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