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虛掩著的半扇窗戶。書桌之前白色毛呢大衣的嬌俏女孩一手握著書,一手拿著筆。一抹藍色長衫的男人,含情脈脈地正看著她。
他的眸子凝成一汪深情,指著書上的洋文,道:“這裏不對,音不是要吃進去,而是要讀出來。
“怎麼讀出來嘛?”她撒嬌般地問。
“這樣——”他湊近她,親自示範一遍。
漁兒哈哈笑起來,伸出手貼在他的喉結處,嚷道:“你再念一次,再念一次……”
水汽模糊了無憂的眼睛,她拚著最後一口氣轉身離開。
……
紅柳正在屋子裏撣灰,看見她失魂落魄的回來,急急匆匆,汗水沾濕了臉頰和衣背。
“少奶奶,怎麼呢?”紅柳忙放下手裏的雞毛撣子。
她抓住紅柳的手,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眼淚終於如瀑布一樣墜下,無聲無息,成河成海。
紅柳被嚇壞了,抓住她的手,“少奶奶,你是不是要生了!我去請醫生!”
她抓住紅柳的手久久不放,哭到身體都變幹涸。
“少奶奶——”
“我沒事……”她擦去眼淚,故作堅強,“躺一躺就好。”
永遠都是“躺一下就好”,仿佛所有的悲傷都會自動煙消雲散。
“好,我扶你上、床。”
無憂這一躺又是一整日,茶飯不思,滴水不入。
孕婦不吃不喝還得了!闔府上下都被驚動。
入夜,陳洛陽來小院看她。
無憂知道,他不是來看她,是來看她肚子裏的孩子。
“為什麼不吃飯?”他站在床邊,在她幹涸的眼睛中麵目模糊。
無憂眼睛熱起來,什麼也看不清楚,隻覺得他身上的藍衫藍得刺眼、藍得心慌。
她轉過臉去,把頭對著床裏的白牆。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陳洛陽一愣,手立即就捏成了拳頭。
“如果你是這麼討厭我,那你還回來做什麼?”
“和你一樣,為了孩子。”
違心的話一說出來,無憂便眼淚成行。她拚命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他身體一震,恨不得立刻伸手掰過她的身體,要看清楚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和麵目。
但是看得清一個人的麵目有什麼用,他永遠也看不清她的心。
無憂默默向隅哭了許久,直到紅柳躡手躡腳進來輕輕碰她的肩。
“少奶奶,少爺走了。你想哭就哭吧……”
“紅柳、紅柳……”無憂終於壓抑而放肆地哭出來。
她終於看明白,漁兒不是張水靈,她比自己更堪配洛陽。
漁兒年紀輕,聰慧,甜美。最重要的是她的簡單。
她和洛陽在一起不像她一開始就充滿算計和目的。
感情一旦計較得失,愛就開始變質。
如何能不傷心,不知不覺走到這一步,他們永遠都好不了了!
“陳洛陽、陳洛陽!你怎麼站在這裏?”漁兒拿著西式望遠鏡從陳家最高的塔樓之上下來。
今天星空燦爛,正是觀星的好時辰。不想下來時在僻靜的花園角落遇到陳洛陽。
陳洛陽神色落寞,衝著漁兒的笑容也是落寞的。
“你又在看星星啊?”
“是啊!”漁兒開心地說:“今天我看見了獵戶座、大犬星、小犬星!我指給你看啊——”她拉住他的袖子非要他看,他偏著頭,把臉藏在暗處。
“陳洛陽,你怎麼呢?”
“沒什麼。”他用手擦了擦眼睛。
漁兒樂嗬嗬地笑著說:“我知道,星星落到你的眼睛裏,疼得流出眼淚來了。”
陳洛陽被她天真的話逗笑。
“陳洛陽,你應該去找無憂姐姐,讓她把星星從你眼睛中拿出來。”
“她會嗎?”
“她會的。”漁兒認真地點頭,“因為你也把星星放在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