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南莊這兩個字,齊心的臉震顫一下,他低下頭,手指把床單緊緊捏在手裏。
“你連南莊也知道了?”
“是——”程露露不安地問,“師兄,微塵究竟去南莊幹嘛,你們做了什麼?”
齊心的神情突然變得恍惚,語氣也不似前時的鎮定,而變得期期艾艾起來。
“是,她是去了。接待他的是我的妻子……”
“言師姐?”
齊心點點頭。
“不管是誰接待的都好。總之,你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吧?”
“我——”齊心不說話,渾身肌肉緊繃,臉上的表情又開始陷入一種半封閉的自我之中。
程露露怕再問下去,他會再次不受控製地發狂。
“師兄,我們談談別的吧。”她意識到必須換一種提問的方式了。小心翼翼地問,“平常你和言師姐在南莊主要是研究什麼?”
齊心的表情和緩一些,輕輕說道:“潛意識。”
“你能說說嗎?”程露露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聽到聊“潛意識”,齊心的情緒明顯好起來。
“這也許是所有人類都不願相信的事情,但是潛意識確實左右了我們的行為、思想。換句話說,小到中午吃什麼,大到和誰結婚。所有人都以為這會是無意而隨機的選擇,其實它後麵都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潛意識在左右我們。”
程露露點頭,這個道理她懂。
齊心突然很開心地問程露露,“你知不知道,為什麼世上的許多人總容易犯相同的錯誤,在同樣的水坑跌倒,愛上同一類型的壞男人,剁手黨每月月月光?”
“是因為潛意識在支配?”
齊心淡淡一笑,“不錯,還有一樣東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這裏,大腦。”
“大腦它很懶,懶得動、懶得想、懶得費力。它聽之任之把一切都讓給潛意識去把握。”
“你和言師姐做的就是激發人的大腦能力去控製潛意識,是嗎?”
“你答對了。”齊心的臉又抽搐一下,黯然地說:“我們太天真。大腦像陸地,潛意識像宇宙。以人類現在的思想和腳步根本無法丈量。”
程露露觀察他現在的情緒比較穩定,小聲問道:“師兄,季微塵到了南莊做了什麼,也是去研究潛意識嗎?”
齊心的臉驟然劇烈地跳起來,肌肉在上麵突突抽動。
“季微塵找葉子修改記憶。”
“修改記憶?”
“是的。”齊心古怪地笑起來,笑得床墊前後搖晃,“你以為你的眼睛和大腦像攝像頭一樣把你所有看到的、聽到、經曆過、感受到的東西全如實記錄下來,供你日後回味?你錯了,人的記憶一半是真實,一大半是虛假。甚至在許多時候大腦還會對已經形成的記憶進行加工、篡改、捏造。你每次回憶一件事都是在重建它,確切地說,你對一件事回憶得越多,這段記憶就會越不準確,它更多的變成你自身的某種體現,而不再是實際發生的記憶。因此,有一個荒誕的說法,最安全、從未汙染過的記憶,隻存在於那些罹患了遺忘症的病人頭腦中。”
程露露為他的說法感到毛骨悚然,口幹舌燥地問:“你們是用什麼辦法讓記憶被修改的?”
齊心茫然地抬頭看她,說道:“20世紀70年代,諾貝爾獎獲得者坎德爾,發現了神經係統中突觸傳遞的分子機製。他通過對蝸牛神經元進行研究,發現了短時記憶和長時記憶機製。短時記憶涉及細胞之間突觸的暫時改變,而長時記憶則是突觸聯結發生了結構上的實質改變。這就是記憶的基礎……四十年後,一位年輕的博生後卡裏姆開辟了記憶研究的新視角——記憶提取的神經機製。在他之前,我們常常認為記憶就是電腦中的硬盤內存。我們輸入的東西,提取的時候依然還是那個東西。但是自從卡裏姆開始,這個傳統的觀念就完全顛覆了!他的研究證實了一個震驚學界的新觀念——記憶提取的過程會改變記憶本身。”
齊心的語速越來越快,像背書一樣。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師兄,師兄——”程露露慌張地拍拍他的臉,企圖使他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