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塵靠在他的懷裏,腦子在暈眩轟鳴,但轟鳴之中又有片刻的安寧。好像倦鳥歸到巢穴,船兒回到港灣。
她捏著他襯衫上的扣眼,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味道之熟悉。
簡直,簡直久久難忘——
“微塵,我帶你去西林,去越郡。到了那裏你就會全部想起所有的事情!想起我們有多相愛,多幸福——”
“陸先生,你準備把我的未婚妻帶到哪裏去?”
莫縉雲像幽靈一樣出現在他們的身後,微塵臉上的表情立即變成了退縮和怔怔。
“季微塵,現在是我的未婚妻。請你放尊重一點!”
莫縉雲伸手抓住微塵的胳膊,用力往自己身邊拖過去。
“住嘴!微塵根本就不愛你!”
“是嗎?”他陰森地笑著,兩隻眼睛像貓眼一樣發出幽光,“你確定她不愛我?”
“我確定!”陸西法感到口裏含著一股火焰,他要是能噴火,早把眼前的男人焚燒殆盡。
“你的確定沒用,還是讓微塵自己來告訴你,她究竟愛誰。”
莫縉雲捧起微塵的小臉,直視她的眼睛,道:
“微塵,你看著我,看著我……告訴我,你愛誰?”
他紋絲不動,堅定地捧著她的臉,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眼睛。
陸西法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一切都太詭異,詭異到匪夷所思。
嘀嗒嘀嗒,時間劃過。
如指針在皮膚上落下一個一個小點,小點裏滲出血來,模糊她的眼睛,紅色的血霧閉蓋住一切。
“微塵,你忘了嗎?你說過,你愛誰,愛誰……”
凝視之間,她的眼睛在與他交彙的視線裏,慢慢變成直線,失去對光和焦距。
她喃喃地說:“愛……愛你……”
“滾蛋!”
陸西法一拳打在莫縉雲臉上,用盡全力把他打跌在地。
“微塵,微塵,你醒醒!”他抱過微塵,摩挲她的臉蛋,期待她能從這樣的夢囈狀態裏清醒過來。
莫縉雲擦了擦嘴角的血跡,緩緩站起來,山風吹亂頭發,他臉上的笑容恐怖不已。
“微塵,你大點聲音告訴他。你愛的是誰?”他吼道。
“莫……莫……莫……縉……雲……”她像傀儡一樣說道。
“嗬嗬,嗬嗬嗬……”
莫縉雲的笑聲在山風的鼓噪下飛蕩遙遠,“你再說一次,你要和誰走?”
“……莫……莫……縉……雲……”
“你要怎麼對他?”
她大聲說道:“一輩子不離開他,一輩子都愛他。”
再沒有比這更恐怖、更難以理解的事情。
陸西法第一次感到人生中的不可控製,變數像脫韁野馬,撒起歡來亂跑。他握住一個,更多的卻在指縫間溜走。
他哆哆嗦嗦地用手在她眼前晃蕩,“微塵,我,我是誰?”
季微塵木然地沉默著,眼神裏全是陌生。
他的手輕輕拂過她兩腮邊的頭發,托起如雲的秀發,放在唇邊親吻。
“微塵,微塵,你怎麼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驕傲的他跪在她的跟前,傷心地握著她的手撲噠落下一顆眼淚,火種般的眼淚掉落在她的掌心。
燙熱得她眼皮跳了跳,唇瓣輕動,發出夢囈。
“……”
“微塵,你說什麼,說什麼?”他欣喜地湊過去,想聽清楚。
“去死吧!”
莫縉雲對著陸西法腦後就是一石磚,陸西法暈了一下,馬上倒在地上。
“這是還給你的!因為我從來不欠人東西!”
莫縉雲扔下板磚,轉到微塵蹲著的方向,猙獰換成了柔和,“微塵,別怕啊。我帶你回家!”
他摟住她,像背麻袋一樣把她扛在肩上,往車的方向走去。
她趴在他的肩頭,頭發垂落下去,遮住世界。
她看著手心,裏麵有一滴淚痕。她的眼眶裏眼淚無聲落下,和那滴淚痕漸漸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