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曲子本是節奏歡快的樂音,可是演奏的人似乎有很重的心事。阿蘭可以很明顯的從他的音律裏感覺出沉悶。他的琴音很特別,阿蘭知道他彈的琴肯定不是一把普通的琴。
琴聲陡然降下去,不一會兒就停下了。
阿蘭想這人怎麼隻彈了半首曲子,她剛想完,琴聲又響來,他換了首曲子。
阿蘭的眼睛一亮,男子的豪氣,女子的婉約,他彈的是《望眉曲》。阿蘭仿佛聽到娘親在夢裏彈奏的聲音,她再也忍不住,尋琴而去。
阿蘭走出門去,她又看到了美麗而優雅的西湖,晚上了,湖上的遊船發出點點星光。阿蘭就那麼看去,這次她居然看到了斷橋。
柳笛麵向西湖,席地而坐,七弦琴放在他的膝蓋上,他彈的很入神,似乎沒有感覺到阿蘭的出現。
阿蘭想他的琴技居然已經到了望我的境界,看來他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樂音就那樣飄蕩,阿蘭也迷醉其中,琴是阿蘭靈魂的一部分,通過琴聲,阿蘭可以知道柳笛是如何的心境,原來他也有不如意。
月光照下來,為柳笛渡上一層銀白,西湖的水汽也將他襯托的仿佛是仙界的使者。
歌曰:
曲闌幹外天如水,昨夜還曾倚。初將明月比佳期,長向月圓時候望人歸。
羅衣著破前香在,舊意誰教改。一春離恨懶調弦,猶有兩行閑淚寶箏前。
阿蘭落淚了,柳笛也落淚了,歌住,琴聲也住。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柳笛和阿蘭的心境倒是有幾分相似,柳笛抬頭忽然發現了阿蘭,已經入了境界,居然沒有發現歌者就在身邊。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柳笛道:“姑娘好歌。”
阿蘭道:“先生好琴。”
兩人相視一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阿蘭的眼睛止不住的去望那琴,一把烏黑的古琴,似乎是沉澱了歲月無休止的年輪,但是琴弦上卻有一道略帶銀白的斷痕,將斷未斷,正如西湖的斷橋。
可是阿蘭愣住了,她衝到柳笛身邊,手指碰觸到柳笛膝上的斷弦。斷弦是把好琴,可是反應如此激烈的,柳笛倒是第一次見到。
阿蘭不叫它斷弦,阿蘭叫它“無音”。
柳笛把琴送到阿蘭的手中,同時愛琴之人,理應如此。
阿蘭卻把琴抱在懷裏,像是抱著自己久違的親人,她喚:“無音,娘親。”
柳笛疑惑的看她,她不應該是傳說中的段家女子。柳笛道:“姑娘,這琴……?”
阿蘭淚眼婆娑,她道:“無音是我娘親的生前之物。”
柳笛的震驚不比阿蘭看到這琴。柳笛緩緩的立起,他道:“令堂莫非是……?”他不敢妄下結論。
阿蘭抱琴緩緩施禮,道:“家母,侯氏簡瑩。”
柳笛卻開始詫異,柳笛道:“令堂難道不是大理的段家嗎?”
阿蘭搖頭,母親的身世她向來不知。
接著柳笛為她講述了斷弦的由來。
多情美麗的公主,為前程所困的將軍。阿蘭聽的癡了,他分明在講自己母親的故事。她不曾想到,原來娘那一劍沒有毀了琴,卻叫後人將“無音”叫做了“斷弦”。
柳笛驚喜的說道:“想不到他們原來有一個你這樣的女兒。”
阿蘭道:“你因何斷定,我就是他們的女兒?”
柳笛道:“普天之下,也隻有段式女子的後人可以對這斷弦,有如此的了解。”
“可是我爹說,我娘是漢女。”
柳笛微笑,“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要講明。”
阿蘭睜大眼睛,月光把抱琴的少女也渡成銀色,那絕美的風景畫霎時就把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子湖也比下去了。
阿蘭道:“我要回大都去。”
柳笛笑道:“姑娘可以帶著琴一起走。”
阿蘭也笑:“先生將這琴送給我了嗎?”
“不是送,是物歸原主。”
月光下,西湖,水汽朦朧,斷橋,斷弦,將斷未斷。
阿蘭的心忽然開闊起來,將斷未斷,自己卻要將情思斬斷了,既然無緣,又何必固執的去勉強那一襲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