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徽高懸於法庭正中央,法官的法槌敲響,法袍之下的法官寶相莊嚴。
書記員宣布法庭秩序,審判長宣布開庭,核對原被告及訴訟代理人身份信息……高度的儀式化,程序化規範著法庭審理,襯托著鄭重威嚴。這是肖院長時代極力主張推廣的,這一切的用意,最終還是為了強化人們心中對法律對法庭的敬畏之感,以保證庭審的順利進行。
然而,並不是時時有效,比如眼下的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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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案件的“複雜性”,勤勉負責任的法官組織了庭前調解。
最初,法官問詢各方時候,大家都是同意調解的,哪怕都是那種暗戳戳的想著都能夠多得些利益的初衷同意了庭前調解,這給了法官和書記員錯覺,也給了原告之一的代理律師杜蘅錯覺。
原告席太多已經坐不下,被安排到法警臨時搬來的椅子上的杜蘅抱著筆記本,腳邊是兩個紙袋子的案卷。她握著鋼筆,靜靜的等待著後續。淡妝,齊耳短發,灰色風衣,一身黑色西服套裙,表情嚴肅,一個標準的律師形象。小巧的無邊框眼鏡後麵,杜蘅大眼睛逡巡著全場,目光敏銳,格外的精神。
這是一個備受關注的遺產繼承大案,涉及財產高達數十億,標的額巨大,風險代理的收益就極為可觀。是以,杜蘅周圍的數名律師都是業界鼎鼎大名的金牌大狀。眼下,他們正一個個磨拳擦撞,等候上戰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鼓舌搖唇,大發議論,這是律師的形象,言語間也是律師的鬥爭。
饒是這樣的場合,新手律師杜蘅仍舊鎮定自若,毫不怯場。她泰然的樣子,仿佛是已經身經百戰,亦或者早已經是成竹在胸。
的確,她還年輕,執業不久,然而,七年的頂尖法學院的學術浸淫,兩年勤苦的實習律師生涯,杜蘅的專業能力,業務水平不遜色於人。
繼承權的案子,雖然情況比較特殊,但是既然是同一血緣,和解還是比較好的。
當然,這種和諧的錯覺隻保持到了開場,各方唯一的一致意見就是合議庭審判員的組成……
然後,調解就淪為了菜市場,爭吵謾罵,指責怒吼,吵得沸反盈天。
遺產繼承案,多名原告因共同繼承遺產起訴了同一被告,當事人同意合並審理。因為案件的複雜性——不僅是因為被繼承人是上市企業許安集團的老總許壯為突發暴病身亡,更因為,他的子女眾多,婚內一子一女之外,非婚生子女眾多……非婚生子女要求繼承遺產,起訴了許安的妻子劉玲玲和獨子許樂康。
這是如此的複雜(奇葩)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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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壯為的故事有著那個年代獨特的傳奇和悲劇。出生於六十中旬年代,剛滿十八歲,他就由家人做主娶了一個失去雙親,寄居在姑姑家的姑娘劉玲玲——那一年,許壯為高考落榜,失去了改變命運的機會。家裏窮,如果不早點結婚就更娶不上媳婦兒;而劉玲玲寄居在親戚家,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二百塊錢,許家數年的積蓄,作為娶妻的彩禮給了姑姑,沒有婚禮,劉玲玲就嫁到了許家。
許壯為長相清秀,文質彬彬,頗有書卷氣;他頭腦靈活,兼具眼光和勇氣,最不甘心在家中過普通日子;劉玲玲則恰是相反,她沒怎麼讀過書,學的是看人眼色的聰明與機敏;濃眉大眼,身形壯實,多年寄人籬下的生活,最是能吃苦肯受累,下地種田,收拾家務,屋裏屋外的理家一把好手。於是,夫妻幾乎很快決定,許壯為出去賺錢,家裏就交給了劉玲玲照顧。
八十年代中下旬起,社會變化巨大。社會是冒險者的樂園,勇敢而有遠見的人,處處可見商機。許壯為就是當之無愧的商場奇才,從街頭擺攤,到深圳倒貨,到出口貿易;從路邊貼傳單,到印刷廣告挨家挨戶發,到成立傳媒公司,他的生意三十年穩定發展,或有起伏,但是總體蒸蒸日上,建立了他的商業帝國。
許壯為與劉玲玲結婚三十年。從相識於微,白手起家,到商海搏擊,許壯為為自己掙下了偌大的家業。太太劉玲玲則一直是她“穩固”的大後方,為他生孩子,為他洗衣做飯,伺候了癱瘓的老娘和癡呆的老爹去世。
與此相同,許壯為也開始了穩定的且持續三十年的出軌生涯、長久的情人有七八個,婚外子女四五人;劉玲玲的三十年就在孜孜不倦的揭露小三四五六,鬥小三的過程中,充滿了故事、激情和鬥誌……